老道低低嘆了一口氣,兩年前他來接她,她初入紅塵,情緣未斷,未到入道門的時機,半年前他來接她,她入了道門卻未斬斷塵緣,他給她半年時間斬斷塵緣,如今她塵緣已經盡數斬斷,卻心生執念。
修道,修道,若是心生執念,必是萬劫不復。
罷了,他們的命數糾纏不清,連帶著大盛朝的國運都捆綁在一起,那眾生塔已經修建成,承載著萬民的願力,若她真的能在眾生塔上修的正果,也是好事,若是不能……也是命數使然。
「既然你心意已決,老道送你入眾生塔,十年後來接你。」老道幽幽一嘆,甩著破爛的袖子朝著盛京城走去。
十年時間,若她不能修成正果,就會墮入魔障,生生世世承受輪迴之苦。
得道升仙的國師出現在盛京城的街道上,身後跟的是帝王的車輦,在黑壓壓的鐵甲衛的護送下朝著眾生塔走去,很快就轟動了盛京。
百姓夾道歡送,跟在鐵甲衛的身後一路相送,護送著傳說中的月娘子入眾生塔修行。
那座僅僅花了半年就修成的眾生塔猶如神明一般矗立在盛京城內,和帝宮遙相呼應,一座皇權,一座神力,在百姓心中紮根生芽。
眾生塔建成之日,無數百姓前去祭拜,如今這座眾生塔要迎來第一位入住清修的道門傳人,還是那位身份高貴,震驚九洲的娘子,百姓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敬畏,如今消失了半年的國師和帝王親自來相送,那份敬畏便由之前的五分變成了十分。
帝王車輦無論多慢,還是緩緩地駛向了眾生塔。
秋慕白臉色陰沉灰敗地看著外面一路相送的百姓,黑壓壓的隊伍看不到盡頭,鐵甲衛人人肅殺,敬畏著萬人空巷的力量!
帝王坐在車輦內,看向清冷如月的明歌,握緊的手無數次鬆開,再握緊,每一次都是深濃的殺心,想殺了那老道,想殺了這些愚昧的百姓,甚至想推平那座碾壓了皇權的高塔。
那只是他用來藏嬌的金屋,卻成了眾生的信仰,何其可笑。
「你想屠盡這座城嗎?」明歌看著他眉眼間深濃的殺意,淡淡說道,「那太麻煩了,不如封我為大盛朝的帝姬,從此這座高塔和你的皇權就牢牢地捆綁在一起,成為你帝位的一部分。」
秋慕白臉色陰沉。
明歌衝著他微微一笑,大夏朝覆滅,大月國消失,可她這個留著前朝皇室血脈的人卻要被他封為新朝的帝姬,這世界總是這樣荒誕的。
「還有一條最簡單的路,殺了我,從此沒有安寧王后人,沒有大夏王室血脈,也沒有人人信仰的道門傳人,陛下可曾想過有一天,我才是你皇權帝位上最大的障礙?」
秋慕白狠狠攫住她細弱的手腕,鳳眼赤紅地看著她,甚至不敢用力,他怕自己一用力就會折斷這纖細的手腕,他怕自己一發瘋,就會失去他心中唯一的慾念和光明。
「這就是你的報復嗎?明歌?你想讓我親手殺了你,然後餘生都活在悔恨和折磨中?」
明歌譏誚地看了他一眼:「陛下錯了,我若是報復,絕不僅僅於此,以死入局,報復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只為了他的那一點隨時都能消散的愧疚,那可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報復。
我對這世間的男人從不抱有任何希望,尤其是你。」
秋慕白平靜說道:「朕不會殺你,朕要和你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朕有帝位,你有高塔,這何嘗不是共享九洲天下,以後史書會撰寫高祖陛下和道門始祖的恩怨情仇,想必會是一段隱秘的佳話。」
明歌烏黑的眼眸定定地看著他,許久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笑意不入眼,像是一顆星墜入深濃的夜色,消失無痕,只餘下無盡的黑暗。
帝王車輦停在眾生塔前。
秋慕白終是收斂了自己的殺心,沒有讓車輦轉去帝宮,而是親手送她入眾生塔。
帝王看著外面高呼跪拜的百姓,唇角揚起冷酷的弧度,所以終究是他得了這天下,統治了這些愚民。
他必要將這眾生信陽的高塔變成他的金屋。
眾生塔高三十三層,預示著傳說中的三十三重天,仿佛塔修建的越高,越是能靠近神明,能諦聽神明之音。
明歌餘光掠過帝王不可一世的笑容,看向高高的眾生塔,朝著塔前衣裳破爛的老道磕了三個頭,正式入道門,隨後頭也不回地入塔清修。
「夢山道人,入眾生塔。」
「夢山道人,入眾生塔。」
一道道歡呼聲如浪潮一般傳開來。老道看著入塔的大月國小國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九天之上的繁星,命盤錯綜複雜,就連他也看不清了。
他只能等一個十年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