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他這武夫,勸學豈不手到擒來。他作揖道:「信這就為丞相引路。」
……
呂雉知曉韓信重諾,除了不能出現在人前,其餘方面給了他很大的自由。她也真不怕自己反了,韓信每每思及此,說不出心頭是個什麼滋味。
蕭何踏進寢殿的時候,恰是日光大盛,劉越睡得呼呼的香。
白嫩的肚皮朝天攤開,被子被胖腿踢到一邊,像只不設防的小烏龜,韓信見狀面色微變,忙上前拉好被子,又仔仔細細地掖了掖。
蕭何眼神複雜。
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明明喊著「與其受辱,不如赴死」,怎麼瞧著韓師傅貼身教導,還挺樂在其中。
不過小殿下長得可真好,他活了五十五年,就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娃娃。年紀大了,就對幼崽有著天然的喜愛,蕭何走上前去,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
他低聲問:「殿下這是在睡回籠覺?」
韓信否認:「他早上沒起床。」
蕭何:「……」
迷迷糊糊聽到聲音,劉越揉揉眼,看見便宜師傅身邊跟著一位熟悉又陌生的俊朗臣子,形容穩重,氣度斐然,他同樣在執弓禮上見過。
是開國功臣名列第一的瓚侯蕭何!
「蕭何月下追韓信」,這個典故史書有記載,史書還說他們是摯友,私底下關係可好了。劉越爬起身來,小奶音禮貌又乖巧:「丞相安。」
蕭何勸學的念頭立馬去了三分。
這個年紀的孩子嗜睡,豈不是人之常理,至於吃飯,誰不喜歡吃飯呢?
蕭何到底記著韓信的囑託,一步一步引出話題:「殿下可知竹簡上雕刻的是哪種文字?」
困意尚未消散,劉越不假思索地道:「小篆。」
口齒伶俐,果真聰慧!蕭何頷首:「是小篆。殿下可曾學過?」
劉越呆愣一會兒,搖搖頭。
精緻的臉蛋寫滿誠實:「筆畫太多,累。」
蕭何:「……」話題進行不下去了。
摸著長須的手微頓,一時間又可惜,又有些不甘。他還沒從「學」字的字形切入,引用荀子的勸學篇,有著頭一回勸人子弟,卻被打斷的挫敗之感。
家中子孫見了他無一不恭敬,深知朝事繁忙,哪裡敢拿學業問他,故而劉越這樣的,丞相還是第一次遇見!
韓信似毫不意外這個結局,呵呵一笑,繼而生出被一視同仁的舒爽。
忽見呂雉逆光而立,也不知在殿外聽了多久,他連忙揖手:「皇后。」
劉越一下子清醒了。
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胖娃娃有了極為不好的預感,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呂雉走到床榻邊,含笑開口:「丞相若有閒暇,不如教教越兒認字讀書。一來為了放鬆,二來,也能常常見到韓師傅,不惹人注目。」
?
劉越茫然地睜大眼。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胖手緊緊捏住小被子,不想努力的道路怎麼又來了個攔路虎?
設置攔路虎的還是他最親最愛的母后。
隨即安慰自己,丞相是百官之首,他和被軟禁的淮陰侯不一樣。作為百分百大忙人,丞相一定不會答應的!
哪知蕭何沒有第一時間拒絕。
深邃的眼睛望向劉越,蕭何想,他得念完勸學篇,引導殿下喜愛小篆……上回抱歸抱,還沒有揉過小殿下的肚皮,如今瞧著心有些癢。
不過閒暇時分前來,蕭何真真切切地心動了,終是應諾道:「臣聽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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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千里之外的代地,中央軍和叛軍的鏖戰暫且告一段落。
先是戚夫人家信送來,提及淮陰侯的慘死,還有皇后聯手丞相,夷滅其三族的命令,劉邦怔怔閉目,驟然得知的驚怒過後,不知是喜,還是惆悵居多。
皇后心狠,竟是這樣下的手。
叫人拿來一壺酒,劉邦替天上的淮陰侯倒了一杯,緊接著一飲而盡,長嘆了數聲。直至深夜,皇帝醉醺醺地道:「把——兵符,快馬送去長安,就說朕給皇后——」
第二天尚未起身,劉邦收到了椒房殿的密信,其上訊息,乃是呂雉親自書寫。
「……」一股血氣衝上頭頂,他立馬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