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聲音不大,但是話說出來後旁邊兩位正在吵架的大人立刻都看了過來,顯然都在等皇帝說話。
精於律法的刑部和大理寺一把手都達不成共識,官家更拿不準該怎麽判,「審刑院那邊怎麽說?」
彭大人面無表情,「審刑院同樣認為即便阿雲不算謀殺親夫,但是殺人未遂造成韋大受傷是事實,理應判處絞刑。」
要不是審刑院和大理寺意見一致,這會兒來的就不只是他和何大人,還要加上審刑院的官員。
何尚書老神在在的拱拱手,絲毫不覺得攔著審刑院的官員不讓他們來有問題,「官家,司法者當有哀矜之心,阿雲在守孝期間被逼嫁人,走投無路之下才生出傷人之心,且案發之後並未隱瞞縣尉,臣以為此案當從輕處置。」
彭大人不同意,「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阿雲已有殺人之心,且已經造成韋大受傷,謀殺已傷按律當絞,豈能隨意從輕處置?」
何尚書瞅了他一眼,「刑賞大信不可不慎,彭大人可還記得何為慎刑?」
雖說朝中大部分官員都能將律法條例解釋成他們想要的樣子,但是律法畢竟是律法,要是一點原則都不講還叫什麽律法?
為政者當慎刑恤典,他們輕飄飄一句絞刑要的是一條命,哪有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定罪的?
要是能這麽定罪,那還要他們這些官員干什麽?
彭大人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禁奸止過,莫若重刑。刑重而必得,則民不敢試。何大人讀了那麽多年的書,總不能連這些都忘的一乾二淨。」
兩個人一言不合又開始吵,都是在朝為官多年的老油條,引經據典聽的人腦殼疼。
趙曙捏捏眉心,擡手讓他們先別忙著吵,「案卷朕已經看過,等朕琢磨琢磨再看看要怎麽判。」
臨近年關,這時候召集群臣討論案子不太合適,保不齊就有哪個小心眼的覺得案子耽誤他過年就咬死了非要判死刑。
既然刑部大理寺還有審刑院達不成共識,那就他說了算。
何大人和彭大人也不用在眼前等著,案子不太好判,他得好好琢磨琢磨才能拿定主意,到時候會快馬加鞭把結果送去登州,不打擾京城官員過年。
他是皇帝他說了算,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兩位大人對視一眼,知道官家這是要找別人商量,再次表明他們的態度,然後一路火花帶閃電的離開。
趙頊扭頭,「爹,要喊誰過來?」
「誰都不喊。」官家嘖了一聲,看刑部和大理寺的反應就知道除非他只喊一個人不然這案子不管喊誰都得吵起來,「登州縣衙判處阿雲斬刑,知州許遵的意思是免死流放。你看何尚書的奏疏,上面已經給了意見,在縣衙的初審和許遵的覆審之間取折中判絞刑,但是阿雲傷人情有可原,所以建議從輕發落。」
「也就是說,何尚書其實是同意免死流放的。」趙頊點點頭,又問道,「所以這案子要怎麽判?」
趙曙拍拍兒子的腦袋,意味深長的說道,「今兒爹就教教你什麽叫皇權高於一切。」
不管刑部和大理寺有沒有達成共識,只要他這個皇帝開口,案子就能按照他的意思來判。
判決文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送去登州,速度快的登州州衙都沒反應過來。
蘇景殊以為京城那邊最快最快也得等到明年開工才有空討論案子,萬萬沒想到年還沒過京城的回信就送來了,郵差是一路飛回來的嗎?
許遵也沒想到京城的消息能那麽快送回來,結果出來的那麽快,想必京城的同僚們沒怎麽爭執,讓他看看覆審的結果是什麽樣。
再然後,許知州就笑不出來了。
京城覆審不同意他的判決,就算認定阿雲和韋大的夫妻關係不合法也要判阿雲絞刑,官家覺得阿雲可憐不忍心處死於是敕貸其死,也就是說阿雲可以花錢來免除死刑。
什麽鬼?阿雲要是有錢來免除死刑還會被親叔叔賣給老光棍?官家年紀輕輕怎麽就糊塗了?
縣衙的判決簡單粗暴,他的判決有理有據,這件案子不需要官家法外開恩也能讓阿雲免於死刑,判刑的依據他寫的清清楚楚,大不了就翻《刑統》一條一條的查,京城憑什麽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