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劍鋒偏斜毫釐,他便自囚於寒潭洞窟,不眠不休揮劍千遍。
他刻意與人保持距離,對兒女情長更是避之不及,只因師尊曾言:「大道無情,方能證道。」
為了師尊口中的無情道,他獨行至今。
多少次筋骨盡碎,多少回命懸一線,皆化作劍痕深處的斑駁。同門哀嚎的傷痛,於他不過拂面塵埃;世人畏懼的生死,在他只是證道的階梯。
那些因些許小傷小痛就叫苦不迭之人,在他眼中皆是心性浮躁、矯揉造作的體現。
連肉身之苦都承受不得,如何擔得起修仙問道的重任?
然而現在,這份陌生的關切,卻如星辰般,墜入了他沉寂的世界。
帶著令他陌生且不知所措的溫度……
他竟被一個凡人少女如此誠摯地關心和毫不掩飾地擔憂著。
那擔憂太過真切,真切到讓他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的猜忌如此不堪。
但若將實情說出,只會給凡人帶來無謂的恐慌。
「遇上些麻煩。」他偏頭咳出一絲血腥氣,「不便細說。」
五日前的發現此刻浮現在腦海——他終於調查到靈脈被刻意引至此地的原因。
那條被邪術扭曲的靈脈盡頭,竟有一道暗紫色的空間裂隙如同毒蛇般盤踞。
魔淵,是上古時期眾仙以性命為代價封印的邪祟之地。
而此刻,這道不明原因出現的裂隙中,不斷滲出幽冥的氣息,似蟲噬錦帛,正緩緩蠶食著靈脈根基。
最可怕的是那道天衣無縫的幻陣。
即便是他,也險些被那與山色融為一體的偽裝所騙。
而入口處,還有一道禁制大陣,如天羅地網,既壓制著魔氣大規模地外泄,以防過早地驚動整個修仙界,又讓絲絲縷縷的魔氣悄然污染著靈脈。
附近的上古封印突然鬆動或許正是這個誘因。
若放任不管,不僅靈脈徹底枯竭,這方天地也會成為魔物滋生的溫床。那些被魔氣侵蝕的生靈,將變成行屍走肉,在世間四處肆虐。
更甚者,魔淵裡還會不斷湧出各種上古魔物,為禍人間。
那日他加固上古封印時遭到魔修們的偷襲,恐怕就是守護此地之人。
他們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將他滅口,就是畏懼他發現這魔淵入口,進而壞了他們籌謀多年的大計。
魔淵現世絕非偶然,背後定有蟄伏已久的黑暗勢力。能布下這等天衣無縫的邪陣,必是修為通天的大能所為,他們已在暗中積蓄了修真界無法想像的可怖力量。
更讓他不安的是,天衍宗內部,很可能就藏著魔教的暗子。
一個不慎,不僅會打草驚蛇,更可能讓整個修真界提前陷入血雨腥風……
而沈時臻萬萬沒想到,僅在魔淵入口停留片刻,體內便如遭雷殛。
體內尚未肅清的毒素如聞腥的惡獸,在魔氣刺激下驟然暴起,與外來的魔氣裡應外合,交織撕咬般破壞著他的經脈和五臟六腑。
他終因無力壓制這雙重的侵襲,被其合力反噬,重傷倒地。
若讓魔淵現世……
靈脈枯竭,萬物生靈都將墮入永夜。
更可怕的是,眼前這個被意外發現的入口,或許只是某個龐然大物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若其他靈脈附近也……
沈時臻正凝神思索著對策時,忽然感覺少女的手指在包紮的過程中,時不時地觸碰到自己的肌膚。
修士敏銳的觸覺在此刻也成了負擔——
那輕柔的觸碰,如蜻蜓點水,卻帶著一股股奇異的電流,瞬間穿透他的全身,令他原本高度集中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出現了片刻的紊亂。
「您沒事就好。您久久不回,我還以為您已經走了……」
少女的聲音將他飄遠的思緒拉回,沈時臻緩聲道:「我既承諾報答,自會重返村莊,踐行諾言。」
「仙長方才那般輕易地放走那些人,若他們回過神來,察覺仙長您是修仙之人,豈不是會暴露您的身份?這可如何是好……」
槿鶯蛾眉緊蹙,憂慮之色盡顯眸中,手上的動作卻未有停歇。
她的目光似秋水般在沈時臻的周身流轉,似是在探尋,又仿若想要捕捉傳說中氣運之子周身那若有若無的靈韻。
沈時臻微微一怔,眸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沒想到這凡人姑娘第一反應竟是擔憂那些人暴露他修仙者的身份,而非自身可能遭到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