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桶里蓄滿了稠密的嘔吐物,上面浮著一層在血水中遊蕩的黃褐色糞便。
塔齊歐關上門,回到起居室。
先試試看能不能喚醒莫里斯。
他徑直朝沙發走去。
「別碰他……」路易斯·尤加特突然喃喃說,聲音沙啞又虛弱,「我們感染了疫病,你……到軍區那邊,找我哥哥,他是醫生——醫生大衛·尤加特。」
話音落下,他便昏倒在座椅上不省人事。
「軍區在哪兒?」塔齊歐問。
一陣默然,他孤身來到院子裡。
周遭安靜得像是荒廢了十幾年。
在這白茫茫的、四方四正的天空下,除了自己,就只有昨晚帶他們來這兒的安達盧西亞馬。
塔齊歐踱步到它跟前,費了好一會兒才解開系在木樁上的那根繩子。「你的主人生病了。」他輕撫著馬脖子說,「他要我到軍區找他的哥哥,你能帶我過去嗎?」
下一刻,這隻動物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似的,主動低了低身子。塔齊歐開心地笑起來:「好孩子。」他踩著腳蹬坐到馬背上,回憶總督的動作握住韁繩。
「出發。」
馬蹄活動起來,踏出府邸大門。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偶爾經過幾棟建築,大都門窗緊閉。街道空空如也,破舊的木棚在風中晃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角落裡堆著幾隻被打翻的泔水桶,殘羹剩飯灑了一地,汁水滲入地磚,蒼蠅和它們的幼崽在裡面醉生夢死。
驕陽下,塔齊歐的臉異常灼熱。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曾在登岸前產生過的一個極其可笑的想法:脫離海洋的他會被曬成水母干。
現在想想,倒也不是不可能。
這會兒他真有點害怕了。在這片陌生的陸地,和一個陌生的物種,即將去往陌生的目的地。
他唯一的人類夥伴——莫里斯,此刻正躺在尤加特府起居室的沙發上等待救援。而眼下,僅憑總督先生昏迷前的一句話,他便騎上馬,跟著這隻無法進行語言交流的小動物,在這荒無人煙卻危機四伏的殖民地上篤定前行。
有那麼一兩分鐘,塔齊歐想逃走。
任何人的生死都與他毫不相干,他的任務就只是去那片神秘的南方大陸保護當地生靈、規勸外星入侵物種鮑萊克回它的母星而已。
可當他捫心自問:
那這裡的生靈呢?
是啊,倘若他有能力,倘若化解災難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秒鐘的事情——這一秒他可以用來呼吸、用來眨眼,甚至只是漫無目的地發愣。而在這一秒當中,無數條生命像雨水一樣從他面前一閃而過。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它們的形狀啊……
如果他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連面對眼前的災難都一心只想著逃避,又何談去拯救萬千海洋生物,去對付更加棘手的外星物種?
是的,就算真的變成水母干,他也一定要找到那個大衛·尤加特醫生。
疫病是什麼?醫生又是什麼?——塔齊歐對此一無所知。他只知道是前者讓墨西哥城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而後者是打破黑暗唯一的曙光。
塔齊歐抿了抿乾裂的嘴唇,他已經兩天多沒喝過真正的水了。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他趴在馬背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人類為什麼會染上疫病?塔齊歐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的那杯龍舌蘭酒讓他逐漸失去意識,後面發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忽然,他想起初醒時在地上看到的玉米卷餅——總共兩份,但都啃了一半。
莫里斯不像是會浪費食物的傢伙,總督先生也不像是亂丟剩飯的邋遢鬼。
那他們的病症,會和卷餅有關嗎?
還有那個夢,毫無徵兆。
真傷腦筋!
不管怎麼說,先找到醫生要緊。
他現在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便桶里的那些食物殘渣在血沫間浮動,那畫面在他記憶中揮之不去。他一手抓住韁繩,另一隻手擠壓著低垂的眼瞼,試圖以此奪走大腦的視力。
他們路過一扇窗戶。
塔齊歐下意識側過臉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