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哪一個上位者,若不把天下人的評價聽在耳里,放在心裡,就不會懂的自省和約束,又如何能治理得好國家?」
他這番話出口,李書珩心頭大震,忍不住蹭地站起身來,道:「慕容兄,你,你,你……」
蘇珏做出驚訝的神色:「怎麼?李公子認為在下說得不對?」
李書珩定了定神,此話有人同他說過,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可他好像並不是他,他只得慢慢坐下,訥訥道:「不、不是,我……只是覺得慕容公子此言甚是、甚是精妙……」
陸羽卻不知道蘇珏當年和自家世子的那番對話,見他一驚一乍地實在古怪,趕忙打岔道:「慕容公子高論,一看就是有大學問的,怎麼竟以擺攤為生,實在埋沒人才。」
蘇珏赧然一笑,道:「陸兄謬讚,在下哪裡敢當。
在下本是從荊州逃難至此,撿得一條性命,現在只求閒散安穩,功名什麼的,卻是不想了。」
李書珩立刻有些動容:「公子是從南邊來的?」
「是,荊州南安縣,正是在下的家長,說來也是慚愧,在下家中世代讀書,本來也算小有富庶,但天不假年……」
說到這裡他低聲嘆息,「 這幾年官府欺壓太甚,日子越發不好過,今年又發了洪水瘟疫,縣裡死了不少人。
那一夜,縣裡來了一夥強盜,家裡被搶了個精光,父親氣急攻心,當夜就去了,母親傷心不已又染上了瘟疫,沒幾日也跟著去了。後來實在不得已,在下便也想著來長安討個活路。
誰知到了長安也不好過活,剛進城就被一群紈絝子弟打了個遍體鱗傷。醒來時已在城郊破廟中。
之後機緣際會,楊丞相將在下舉薦給承文將軍,再然後……」
蘇珏搖頭苦笑,「……不過是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倒是問心有愧了。」
問心有愧四字一出,李書珩眼角就像是被針刺般的一跳。
他問心有愧?
他為何問心有愧?
就在李書珩怔愣之時,蘇珏也有了片刻的思緒游離。
自從「死而復生」,他幾乎夜夜入夢。
在他的夢裡,那個地方總是風雪漫天,烈火燎原,充斥著慘叫和嘶喊。
他讀了許多關於中原山川地勢、農田水利、風土人情的書,可是他卻沒法在腦子裡勾畫出一個切實些的景象。
蘇珏其實很想知道,夢裡的那個能讓他們父子殞身的地方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
若說從前他只是因為夢境而感到不安,紅衣小兒的歌謠一出,他便只剩下恐慌。
不,他決不能讓夢裡的場景真實的發生。即便是粉身碎骨,他也要扭轉歷史。
思及此處,蘇珏回過神,繼續道,「也罷,年少時托父輩的福,也去了不少地方,長了見識,其中有一地,令在下久久不能忘懷。」
「哦?不知是哪一處風景?」
同樣回過神來的李書珩起了興趣,一臉希冀地等著蘇珏的下文。
蘇珏露出瞭然的神色,當下便撿些夢裡場景附近的風物掌故徐徐道來。
他口才上佳,講得是有聲有色活靈活現。
不但李書珩聽得入神,連陸羽都興趣大起,連連發問。
聊到後來三人都覺彼此甚是相投。
這一聊竟是一個多時辰,直到月上中天,三人這才下樓作別。
看著蘇珏落在桌子上的書畫,李書珩開口提醒,「慕容兄,書畫。」
「今日一見,甚是有緣,這些書畫便送與李公子了。」
說罷,蘇珏已經下樓而去,
李書珩仔細收好書畫,又盯著蘇珏的背影看了許久,二人才上馬向驛館而去。
陸羽看著天色略晚有些著急,卻見世子按轡緩行,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又不敢催促,只得慢慢縱馬跟在一旁。
長街冷寂,馬蹄噠噠聲中,李書珩忽然問:「陸羽,你覺不覺得慕容公子有些像蘇先生……」
「世子殿下,陸羽不覺得啊……」陸羽側頭細細地想了想,又道:「除了都是讀書人,說話都文縐縐的,不過看起來慕容公子的脾氣不太好。」
李書珩望著空蕩蕩的街道,默然半響,低聲道:「也是,哪裡有人能像他……」
蘇珏回去時,房東大爺仍舊烙好了油餅等著他。
看見蘇珏回來,大爺只是開口叫他吃飯,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大爺,這房子,我明天就不租了。」
「好。」
第二天一早,蘇珏拜別了房東大爺,又留了銀錢。
剛一出門,門外就是一頂來接他入宮的軟轎。
「慕容公子,請,老爺正等著你呢。」
第167章 銅雀春深(一)
「慕容清, 寡人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有了什麼結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