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蘇珏赴任時贈玉的場景浮現眼前,那人在城樓上拱手作別,官袍被朔風吹得烈烈如旗。
此刻西郊馬場,蘇珏被鐵鏈鎖在地牢石柱上。
冷水順著磚縫滴落,他勉力睜開腫脹的眼皮,看著王默將烙鐵浸入炭火。"嚴大人吩咐了,只要蘇大人肯在這結狀上畫押……"
「你們以為我會怕嗎?」
蘇珏冷笑一聲,隨即轉過頭去,不出一言。
「大人真是勇氣可嘉,王某佩服。」王默挑了挑眉,覺得蘇珏不過是嘴硬罷了。
當鐵門轟然洞開時,蘇珏恍惚聽見熟悉的金戈錚鳴。
箭雨破空聲中,李書珩玄甲浴血的身影逆光而立,劍鋒滴落的血珠在地面綻開紅梅。
"冀州境內,"
他斬斷鐵鏈將蘇珏攬入懷中,聲音裹著雷霆滾過地牢,"輪不到旁人動本王的按察使!"
第216章 秋水易生
雨絲裹著春日的涼意, 在白亭渡碼頭的青石板上織出細密水網。
昨夜李書珩帶著親衛找到了被「綁架」的蘇珏。
除了身形狼狽,蘇珏沒受一點傷。
只一眼,李書珩便看出蘇珏是故意為之。
於是, 李書珩不動聲色,繼續扮演著自己的角色設定。
當夜,借著按察使失蹤一事, 嚴正德等人便被秘密收押。
對外, 李書珩則放出消息, 麗水郡中的暗探已經吐出了實情。
如此一來, 定會有人等不及來上鉤。
此刻,蘇珏站在驛站的陰影里,指尖摩挲著衣袖, 冷眼看著下方漕船桅杆如林。
三十丈外的鹽倉屋檐下, 李書珩玄色蟒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陌刀斜倚肩頭,刀鞘上鎏金鶴紋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大人,青羽來報。"沈爺壓低的聲音混在雨聲里。
蘇珏展開密信, 松煙墨寫著"酉時三刻,七艘漕船", 末尾硃砂勾出半枚蓮花暗記。
他抬眼望去, 李書珩正用刀鞘輕叩鹽倉鐵鎖, 三長兩短。
這是他們昨夜便約定好的暗號。
昨夜郡守府的書房, 燭火將李書珩眉骨投下深深陰影:"雲中郡投毒和麗水郡沉船的鮮卑爪牙, 總要有個了斷。"
蘇珏記得自己的聲音波瀾不驚, 月光透過窗欞在絲線上碎成冰凌:"王爺要借東風?"
「自然, 要借東風將他們燒個乾乾淨淨。」
此刻, 東風已至。
蘇珏不動聲色的看向楚越, 楚越指尖銀絲突然繃直——七艘烏篷船正破開雨幕駛入碼頭,船頭懸掛的玄色蓮旗被雨水浸透,垂在桅杆上宛如泣血。
他數著船頭吃水線,第三艘明顯比其餘船隻低半尺,艙底定是藏著鮮卑彎刀衛。
鹽倉方向傳來鐵鎖墜地的脆響。
李書珩的陌刀劃開雨簾,刀光如鶴唳清越。
陸羽帶著二十名王府親衛從暗巷湧出,鐵甲撞擊聲驚起岸邊白鷺。
楚越振袖甩出銀絲網,蛛絲般的銀線在空中綻開,精準纏住第三艘船的桅杆。
"留活口!"
聽到李書珩的聲音,楚越縱身躍下望樓,官靴踏碎船舷積水。
艙底果然滾出十數名褐衣武士,彎刀上淬著幽藍的光。
另一邊的蘇珏旋身避開刀鋒,腰間軟劍纏住最近那人的手腕,毒刃噹啷落地時,他聽見身後陌刀破空的嗡鳴。
李書珩的刀鋒停在最後一名武士喉間三寸:"玄鷹衛的腰牌,鮮卑的蛇毒,你們主子倒是會省銀子。"
那武士忽然咧嘴一笑,嘴角滲出黑血。
沈爺疾步上前捏住他下頜,銀針刺入舌底要穴:"想死?問過我們的藥杵沒有?"
雨勢漸急,混著血腥味在碼頭淤積成暗紅色的溪流。
之後,王府親衛將一眾活口押入地牢。
在李書珩的雷霆手段之下,各方勢力逐漸浮出水面。
結案時,蘇珏轉頭見李書珩正用帕子擦拭陌刀,刀身映出他眼底寒星:"蘇先生,明日送往長安的奏摺,該讓陛下看看這些新鮮證物了。"
……
四月廿七的雪夜,密折送入紫宸殿時,鎏金蟠龍燭台的蠟淚正凝成血珠。
楚雲軒的手指在奏報上慢慢收緊,指節泛起的青白與玄色龍紋奏匣相映,像是要把那幾行硃砂小楷揉進骨血里。
"冀州三處暗樁,連根拔起。"
銅漏滴答聲里,他忽然笑出聲來。笑聲在十二扇冰裂紋琉璃屏風間遊蕩,撞碎了金絲楠木架上的汝窯天青釉瓶。碎瓷濺在跪伏的暗衛肩頭,那人卻連呼吸都屏住了。
"好個冀州王。"楚雲軒撣了撣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時龍袍下擺掃過案幾,帶翻的茶盞在波斯絨毯上洇開墨色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