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口粗的老梅應聲而斷,積雪混著花瓣潑了李安甫滿身。"世子可知這一劍若在陣前劈出,要折多少冀州兒郎性命?"
李安甫僵立雪中。
斷枝上的白梅落進他頸間,被體溫融成冰涼的水痕。
他忽然想起父親出征那日,玄甲映著朝陽,卻在城門陰影里回頭望了他一眼。那時滿城柳絮如雪,此刻卻是真雪落眉睫。
"鮮卑左賢王繞道陰山,今晨突襲玉門。"
蘇珏歸劍入鞘,金屬相擊的脆響驚得少年一顫,"世子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跟隨楚越而來的副將何焱突然單膝跪地:"末將願率輕騎馳援!"
"此刻玉門關外飛雪連天,你帶著火藥能跑過漠北的寒風?"
蘇珏將戰報擲入炭盆,火舌倏地卷上"斷糧"二字,"王爺要我們守住的從來不是城牆。"
李安甫看著青煙裊裊升起。
他突然意識到父親留給他的不是冀州,而是眼前這個會在雪夜穿單衣看戰報的人。
蘇先生廣袖下的手腕比梅枝還清瘦,方才握劍時卻穩得像父親架在城頭的弩機。
"世子,你可曾聞過將開的梅花?"蘇珏忽然指向亭外老梅,"寒香浸骨時最烈,待真正綻開反倒淡了。"
他指尖沾了炭灰,在石案上畫出蜿蜒曲線,"鮮卑人想截斷糧道,我們就送他們一場塞上風雪。"
副將何焱猛地抬頭:"大人是說……"
"幽州糧倉的陳米該派用場了。"
蘇珏咳嗽著攏緊青衫,袖口露出的腕骨像梅枝上未化的雪,"讓斥候帶著糧車往陰山北麓走,車轍印要深,落雪後須得像真壓了萬石糧草。"
李安甫忽然蹲下身。他取下腰間螭紋玉佩按在輿圖上,玉色映著未乾的墨跡:"用我的車駕。去年鮮卑使臣見過這輛馬車,他們認得冀王府徽記。"
副將何焱的佩刀再次出鞘,這次是割斷自己的一截衣袍:"末將用性命擔保……」
"你的命要留著收隴右十六州。"
蘇珏用劍尖挑起那縷斷髮,輕輕放在炭盆里,"傳令各郡打開義倉,就說世子親赴邊境犒軍。記住,流言要比馬蹄快。"
梅香忽然濃烈起來。
李安甫轉頭望去,發現被劍氣劈斷的老梅傷口處綻開了新蕊。
蘇珏將佩劍系回他腰間時,指尖拂過劍柄螭紋:"王爺當年在此處刻了八個字,世子可還記得?"
李安甫按住劍鞘的手微微發抖。
他當然記得,那日父親握著他的手撫摸凹凸的刻痕,甲冑上的血腥氣混著梅香——持重若輕,守心如玉。
雪夜漸深時,蘇珏帶著李安甫登上角樓。
遠處官道火龍蜿蜒,那是副將何焱帶著偽裝的糧隊正趁夜色出發。
李安甫看著火光沒入雪幕,忽然輕聲問:"先生為何不攔我?"
"攔得住少年心氣,攔不住北境長風。"
蘇珏將暖爐塞進他手中,爐壁雕著同樣的螭紋,"王爺十四歲那年,也曾單騎追敵三百里。"
五更鼓響時,梅林深處傳來馬蹄聲。
親兵送來新的戰報,火漆上印著隴右節度使的虎頭紋。
蘇珏就著風燈拆信,忽然低笑出聲:"左賢王果然分兵去劫糧車了。"
李安甫湊近去看,信紙卻被塞進他手中。少年就著晨曦辨認字跡,看到"風雪困敵三萬"時,一滴墨突然在紙上暈開——原是檐角化雪落在眉心。
"學會了嗎?"
蘇珏指著遠處漸亮的天光,"真正的戰場不在黃沙里。"他廣袖迎風展開,露出腕間纏繞的舊傷疤,"在人心起伏處。"
……
另一邊,李書珩與李元勝已帶兵行進了八百里。
一路上,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這日傍晚時分,玄甲軍於菩提城原地行軍休整。
暮色壓過枯樹梢,李書珩在轅門外拾到半截斷箭。
箭簇沾著乾涸的褐血,倒映出遠處流民蜷縮的輪廓,像乾涸河床上零星的礫石。
"春汛未至,人潮先涌。"
李元勝的玄鐵甲掠過他肩頭,驚起三兩隻寒鴉。
他解下佩劍擲在沙盤上,銅製關隘圖震顫著裂開細紋,"嘉峪關外三百里,流的是人血,不是黃沙。"
子夜火起。
流民裹著破絮衝擊糧車,李書珩的銀槍在月光下劃出半弧寒光,卻挑斷數根捆柴的草繩。&="&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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