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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柳紳的奏章還壓在紫檀匣底, 墨跡被晨露暈開,倒像是江南梅雨時節洇濕的窗紙。

那時安甫捧著新貢的君山銀針來請安, 茶湯里映著少年人慾言又止的眉眼。

&quot蘇先生。&quot

李明月的聲音驚破一室死寂, &quot御史台所言漕糧之事, 可有辯白?&quot

蘇珏終於放下銀匙。

招財跳上鎏金香爐, 尾巴掃過青煙裊裊的狻猊紋:&quot江南春汛沖毀官倉, 臣不過是將太倉存糧暫借三月。&quot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帳冊, 絹帛展開時似有寒梅暗香, &quot這是各州縣出具的借據, 請陛下御覽。&quot

李安甫看著那捲帳冊在宦官手中傳遞, 難免想起去歲冬夜。蘇珏披著鶴氅在東宮講《鹽鐵論》,炭盆爆出火星時,他伸手拂去自己肩頭的雪。

那時帳冊就擱在青玉案上,墨跡未乾的借據疊成小山,蘇先生的手指被凍得泛紅。

&quot即便如此,也該先奏請聖裁。&quot

柳紳的笏板重重磕在青磚上,&quot丞相專權至此,置陛下於何地?&quot

殿角的銅壺滴漏突然發出清響,李明月望著漏箭上移的刻度,想起今晨太醫跪在龍床前說的&quot沉疴難返&quot。

而自己與長孫的孩兒出生已滿三月,,朝堂上對於太子之位的揣測暗流涌動。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今生蘇先生身體沒有像前世一般積重難返,反而是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他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若到時自己賓天,單憑安甫一人怕是無法壓制滿朝文武。

所以,李明月心裡有了一個呼之欲出的想法。

他要利用安甫對蘇先生隱匿的情意將二人緊緊綁在一起,以防日後有什麼不測。

恰好此時招財躍上丹墀,他看見太子李安甫猛地站起身,蟒袍下擺掃翻了案上的茶盞。

&quot平陽侯禁足半月,閉門思過。&quot

李明月的聲音像淬過冰的劍,&quot太子御前失儀,同罰。&quot

李安甫的玉佩撞在蟠龍柱上,碎玉聲驚起更多飛鳥。

蘇珏彎腰拾起半塊殘玉,指尖輕輕划過李安甫顫抖的手腕。

這個動作快得像是錯覺,卻讓李明月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這樣握住王兄的手,接過那方染血的冀州王印。

……

梨花謝盡時,蘇府西跨院的垂絲海棠開得正好。

張懷瑾捧著新收的《南史註疏》穿過月洞門,正瞧見蘇珏半倚在藤榻上,指尖懸著半塊松子糖逗弄池中錦鯉。

春陽透過竹篾帘子灑在他雪青常服上,倒像是潑灑了一幅未乾的青綠山水。

&quot先生倒比在政事堂時還滋潤些。&quot

張懷瑾將書卷擱在石案上,瞥見硯台邊壓著張灑金箋,是柳紳侄兒今科應試的策論。

蘇珏懶懶支起身子,糖屑簌簌落進池中:&quot陛下要唱《空城計》,咱們總得把戲台搭得熱鬧些。&quot

他忽地輕笑,捻起那張灑金箋在炭盆上晃了晃,&quot懷瑾,你猜這次送來的碧螺春里,究竟添了多少鶴頂紅?&quot

檐角銅鈴驟響,驚飛了啄食的雀兒。

張懷瑾望著蘇珏飲盡半盞殘茶,心中跳動如擂鼓。

三日前刑部送來一摞密檔,就在江南漕運的帳冊里,夾著柳氏私販軍械的契書。

春風掠過迴廊,吹得案頭《永徽律》嘩嘩翻動,正停在&quot謀逆&quot那章。

待到了春闈放榜那日,蘇府後巷的丁香開得潑天潑地。

李安甫一解了禁足,便趕緊往蘇府而去。

今日一早,平陽侯中毒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他自然是心急如焚。

待李安甫衝進朱漆大門時,正撞見太醫令的馬車碾碎滿地落花。

自己從東宮帶來的百年老參摔在青磚上,參須沾了蘇珏唇畔溢出的黑血,看著十分駭人。

&quot先生……&quot

李安甫哽在喉頭的聲音倏地斷了。

他看見蘇珏素來溫潤的指尖泛起青紫,白玉似的面龐蒙著層死灰,唯有枕畔那捲《長安政要》還帶著溫度。

窗外忽地滾過驚雷,雨打芭蕉聲里,他鬼使神差地握住那隻纖瘦的手,之後又將雙唇蜻蜓點水般貼上那片素白冰涼。

「我,我在做什麼……」

只是一瞬間,李安甫如夢初醒,他方才都做了些什麼啊……

自己這樣,可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先生醒著……&=&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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