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殿下。」她匆忙站定,垂首行禮,「陛下召臣,是為詢問家父腿疾之事。」袖中的青玉簪尖抵在掌心,疼痛讓她保持清醒。
淮王眉梢微挑,琉璃般的眼珠轉了轉:「哦?」他忽然俯身,衣袖幾乎掃到宋昭鼻尖,「侯爺的腿……好些了嗎?」刻意拖長的語調里,似藏著
幸災樂禍,「眼下是出不了京了吧?」
宋昭攥緊了青玉簪,木然地點了點頭。卻瞥見蕭鉞的拇指正摩挲著劍柄上那道新崩的裂痕,那是今日在郊外遇刺時新添的。
「五弟。」蕭鉞突然將宋昭往身後一拽,玄色大氅如垂天之雲將她整個籠罩。劍鞘「鋥」地一聲嗡鳴,寒光乍現三寸,映得他眉宇格外冷厲:「孤聽說,你府上今晨運出兩車草蓆裹屍,死的還是貼身十年的青雀統領?」
淮王蕭翊聞言,臉上笑意驟然凝固,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寒光。
「哼!」他聲音陡然拔高,在空曠的殿前迴蕩,「我那統領死在誰手裡,太子想必一清二楚,太子濫殺無辜,殘害忠良,此事定會請父皇主持公道!」
「孤為何要殺你的人?」蕭鉞低聲一笑,「莫不是你酒還沒醒?」
淮王絲毫不懼,反而挺直了脊背。他進宮後本想狀告太子,卻撞上父皇突然發病,拖到了現在。眼下這個時機剛剛好,宮中禁衛全在母妃手中,籌謀多年,怎麼會怕了這個來路不明的孽種?
何況他手中還握著赫連信這個底牌,就不信踩不死蕭九鳴!
殿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延吉滄桑的聲音傳來:「陛下口諭,宣太子、淮王即刻入殿覲見。」
「父皇——」淮王當即換了一副面孔,拖著長音率先跨進門檻,迎面卻撞上赫連信,只見他滿臉菜色,手中拿著一個長長的匣子,不知裡面放著何物。
他頗為無禮地瞅了淮王和太子一眼,扭頭對宋昭道:「宋世子,我與你有話說。」
宋昭的心忽然揪起,情不自禁看向蕭鉞。
第77章 再選一次哪一個真正是你的人?
太子殿下眸色深沉如墨,握著劍柄的指節已然發白。赫連信視若無睹,徑直上前抓住宋昭的手腕,腕上碧玉簪子硌得「咔」地輕響。
蕭鉞下意識伸手拉住了宋昭的另一隻手臂。
空氣仿佛突然凝滯。
延吉這時候開口提醒道:「太子殿下,陛下宣召!」
蕭鉞的手一點點鬆開,垂落的手指無意識摸向腰間的蟠龍墨玉禁步,摩挲著那枚不起眼的翠葉玉墜。
宋昭垂眸,從赫連信手中掙脫,腕間仿佛還殘留著他用力後的痛意。她瞥了一眼同樣冷肅的一張臉,聲音平靜得可怕:「赫連大人請!」
轉身時,她看見淮王沒來得及收起的戲謔的笑容。玉階上的積雪在她腳下發出細碎的碎裂聲,一步,兩步,始終沒有回頭。
淮王突然冷笑一聲,蟒紋金線袖口在風中翻卷如毒蛇:「好一場大戲。」他甩袖踏入殿門,卻在門檻處頓了頓:「太子不去送送宋世子?畢竟……」他意味深長的尾音消散在殿內。
蕭鉞立在原地,暮色為他挺拔的身影鍍上一層暗金。他望著那個越走越遠的單薄背影,握緊了拳頭,轉身大步邁向殿內,腰間那枚翠葉玉墜不知何時已出現一道裂痕。
高台之上,宋昭俯身往下看。夜幕之下,萬千燈火燦若繁星,點綴的亭台樓閣流光溢彩。
「從這裡看果然如仙境一般。」宋昭嘆道。
赫連信靜靜望著這片繁華盛景,眸色深不見底。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曾經是陳王室所有,縱橫交錯下的宮道上,不知道染過多少血跡。
夜風拂過宮燈,赫連信卻平靜道:「如此盛景,很難不動心。可惜,美麗的花朵下都有骯髒腐爛的泥土,滋養出的野心,覆滅了花朵。這裡每一寸花園下,都流淌著陳氏的鮮血。」
宋昭廣袖一振,抬手指向正中的宮殿,聲音清越如碎玉:「成王敗寇,自古如是!」她慨然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這天下應是有德之人居之。陳國暴政,陳王窮奢極欲,致使民不聊生,十室九空,餓殍遍野,百姓苦不堪言。」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不是梁氏取而代之,便是其他姓氏入主,終歸要還天下一個清明!」
赫連信猛然轉身,目光如刃直刺她的雙眸,聲音低沉而凜冽,「既知如此,你為何還要執意扶持陳王那個遺腹子?!」
宋昭廣袖下的手猛地攥緊,倏然後退半步,脊背抵住冰涼的朱漆廊柱,絲帛裂響間碧玉鐲「鏗」撞上蟠龍石柱。
「你……」她聲音發顫,指尖不自覺地揪住了衣角,唇瓣微微發抖,卻強撐著揚起下巴,「大人這話是何意?」
「阿昭,你如此聰明,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赫連信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撐在廊柱上,像是將她圈在懷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