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振良也整宿整宿這麼走動,趿著草鞋,蹭出沙沙的響。她不敢睡。若因實在熬不住睡著了,做的夢也必然和死亡相關,河灘,祠堂,鄉民們將鐵鍬插進鬆土里,沙沙,沙沙。
輕巧的腳步停住,席玉麟趴在床沿,小聲道:「吵到你了?對不起。」
「沒事。你躺不住?」
「趴得住。睡吧。」他口鼻掩藏在手臂內側,只用一雙眼睛看著她。霍眉道:「那多不好意思,你生病呢,我一會兒打呼嚕像什麼話。」
你還不好意思?你因為好玩就可以隨便親別人。但霍眉甚至好意思說自己不好意思,而他甚至不好意思問「你親我幹什麼」,思考了幾秒,決定不接這個話。
幾分鐘後,不好意思的霍眉睡著了。
第二天席玉麟依然去上班,儘管他在洗漱時一直煩躁地嘆氣;霍眉倒是打定主意了,先在家加速把這一批鞋子做完,然後拿去碼頭賣。碼頭人流量大,和買主攀談幾句,說不定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再不濟,她去找譚楓橋,雖說可能會讓振良失顏面,但這是非常時刻。她必須重整旗鼓,先從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開始。
晚上回來時席玉麟額外給她帶了一個蓮蓬,是路過一個小水塘時摘的。一共有十七顆蓮子,五顆都是啞炮。
小時候,母親撥開蓮蓬,倘若發現了啞炮,會在她和振良腦門兒上輪流摁開,嘴裡模擬「啪」的聲音。她想起這一茬,也拿啞炮往他額頭上摁,嘴裡念叨道:「啪——空的!」
席玉麟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呆呆的,由著她摁。摁完四顆後,理解了這是一種友好的互動方式,於是搶過第五顆敲在她腦袋上。
又輪到霍眉發呆了,她意識到這些孤兒表達友好的技巧是需要人教的。
他回來時還好,半夜時又發作,霍眉把燈打開,點了一支煙遞到他嘴邊,「香菸是個好東西,有奇效。」
他把臉埋在床單里,不止地搖。火紅的光點緩緩往上攀,一小節菸灰已經掉在了地上,她的兩指調轉回來、自己吸了一口,再次把濡濕的菸嘴戳到他臉上。不知是不想浪費,還是認為被自己的雙唇含過的香菸,他就會更想嘗。席玉麟忽然忍著痛都想抬頭看她一眼,見了那雙似笑非笑的眼,才意識到她在施展她對付男人的小把戲。
只要她願意下鉤子,男人都會像魚一樣頭腦空空地湊過去的。他一直都知道,只是霍眉從來懶得鉤他一下。
「真不嘗?」
「不了。」
她從床上滑落,背靠著床檐坐在他身邊,自個兒開始抽。又篤定道:「你還是想唱戲。」
他被電擊般的疼痛攪得思緒混亂,分不住心思應對她,「......能不能挪遠一點?屋裡本來就熱,渾身都在冒汗。」
霍眉跑到窗戶邊把煙抽完,回來用冷水浸了一件褂子,濕淋淋地搭在他腦袋上。大概三點鐘的時候,他換了個姿勢,趴回褥子上了;天蒙蒙亮,又起來去油漆廠。她說別去了,席玉麟堅持說這份工作是難得的好工作,不怎麼累,還是去了。待他走後,霍眉困得不行,補了個小覺,醒來便急急地趕製鞋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作息亂了,到了肚子餓的疼的時候,席玉麟還沒回來。又等了一會兒,她穿戴整齊跑到一樓去敲房東的門,問幾點了?房東也不知道,誰也沒有鐘錶。她跑到街上,巴青這座小城只有幾條主幹道邊安了路燈,這一帶是工業區,荒涼的很,簡直伸手不見五指。遂朝著有光亮的方向跑,一連跑過三個街區,看到一家亮著燈的滷菜館,衝進去便問:「請問現在幾點了?」
店員說已經沒什麼客人了,快十點了。
霍眉定了定心神,打聽到了油漆廠的位置,轉頭就跑,在這個街區的拐角處跟席玉麟撞了個滿懷。他「嘶」了一聲,連退好幾步,「大晚上的,做啥子一個人出來——」
迎面來的就是一個巴掌。
霍眉額角的細小絨毛幾乎都立起來了,很具象化的「怒髮衝冠」,她不再神秘、迷人、遊刃有餘,卻像個尋常婦人,以驚人的音量罵起來:「我日你仙人!現在幾點了?你說現在幾點了?下班不回家幹嘛?你龜兒——」她又往他另一側臉上打了一巴掌,「再給老子笑!」
他捂著臉正了正神色,「鍾擎來找我了。」
今天下班時,鍾擎的人已經候在門口,二話不說將他綁上車帶回家。席玉麟是又憤怒又尷尬,鍾擎卻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前不久被甩臉子的事,好茶好點心招待他,又給他看了一卷錄像帶:從黑市上買來的、席芳心早年演出的劇目合集。可是因為年代太久遠了,只有條件錄下畫面,沒有聲音。
鍾擎開出了很好的條件,如果他能給席芳心配音,可得酬勞兩百;並按照他的意願,不把他的行蹤告訴漱金。本來把錄音機都準備好了,讓他至少配一摺子再走,他說不行,家裡有人要等著急了。
此時兩人正在上二樓,霍眉沒有對剛才兩巴掌表示出任何歉意,若無其事地接過他手中冷了的包子,「沒跟癩皮狗提別的條件?你太老實了,是他求你做事,有的談判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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