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鸞發誓沒有敷衍,真的很好。霍眉仍覺得不安,令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再寫一封。很快拿到了第二封,比第一封長得多,因為寶鸞擴充了很多優美吉祥的句子;又覺得不是自己寫的,沒法炫耀自己寫字的本領。遂又抄著寶鸞的文辭寫了第三封信,她握筆不熟練,必須心無旁騖、極度專注,抄到一半就折騰累了,隨即想到:有什麼用?程蕙琴會一遍遍看摩根的作文,他們卻不會在乎我把信寫成什麼樣子。
她一下就沮喪了,最後讓寶鸞寄出去的還是第一封信。
晚上林傑陪她出去散步,很不經意地問:「找到你弟弟了?」
霍眉心裡火直冒,單知道寶鸞會找他支錢寄信,不知道他連私人信件也拆。陰陰地笑了一聲:「誰是我弟弟?」
「振良。」
「我沒有跟你說過我有個弟弟叫振良吧。也沒和何先生說過。」
林傑忙說:「是伯父伯母告訴我的,並非是查出來的。」
霍眉大為惱火,不知道是該惱父母把振良的事到處說,還是惱林傑的全方位監管,還是惱他這一個「查」字。直懟道:「這件事不是查出來的又如何?你查得還少嗎?我還有個姑姑叫金桂,有個叔公叫二狗,有個姨婆家鄰居的侄女的姦夫的拜把子兄弟叫懷明,這些都要一一告訴你們不成?把我一個娶過來、犯人似的管著也就罷了,還要把手伸到我家裡去!」
林傑閉口不言,如此一來,也不好再問她是不是真的把振良找到了。走到該往回走的地方,他說:「我是個下人。」
「我知道,不然怎麼只挑你罵呢。」
林傑怔了幾秒,忍不住笑了。霍眉也笑出來,轉一圈,背手走到他前面去,笑容又消失。
到了正月底,何炳翀總算回來了。沒有兄弟鬩牆的困擾,他簡直紅光滿面,不與母親好好吃一頓飯,又出去和朋友喝酒。晚上回來,他歪在床上對霍眉道:「你最近風頭很盛啊。」
霍眉正在看書,聞言微微挑起下巴看他。他又說:「我那些不常交際的朋友都聽說你了。」
「聽說我什麼?」
「聽說你漂亮,還誰都不愛搭理。」
「不給你長面子嗎?」
「當然給我長面子了。」何炳翀笑嘻嘻湊上來吻她,霍眉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里,聞到一股極淡的香水味。香港女人多用柑橘調、木質調,只有外國女人為掩蓋狐臭,才用這種不太清幽的馥奇香。
當晚她使盡渾身解數,仍沒有和他做成,好歹是讓他渾身上下都沾滿了自己的氣味。真可悲,像只往人身上撒尿的貓。何炳翀興致也不高,洗完澡便睡下了。
也許自知這個年過得不像樣子,第二天中午,他便帶著全家人去尖沙咀吃飯,下午參加了一場拍賣會——老太太最愛瓷器,聽說有位私人收藏家出手了一批乾隆時期的瓷器。
霍眉是第一次到這種場合,看何炳翀先交了押金,然後領一行人到了二樓的包廂中。一樓的前幾排還要仰視展台,而他們可以俯視,視角更為清晰。拍賣會開始後,拍賣師逐一介紹拍賣物品,包括其歷史背景、來源、價值等等,各位買家舉手競價。
拍到清乾隆青花纏枝蓮紋賞瓶時,有一對老夫婦緊咬前一位競價者,是非要不可的姿態了。摩根偏要使壞,哄抬物價,老夫婦說三萬七,她說三萬七千零一港幣,老夫婦說四萬,她說四萬零一......程蕙琴低聲呵斥道:「閉嘴!」老太太只是搖頭微笑著。
等摩根喊出五萬三千兩百零一的時候,老夫婦忽然不做聲了。
「哎?」摩根一下驚慌起來,搖著父親,「他們怎麼不要了?」
「五萬三千兩百零一一次。」
「五萬三千兩百零一二次。」
「五萬三千兩百零一三次。」
「成交!」
程蕙琴咬著牙,照著她的屁股就不輕不重打了一下。何炳翀倒是笑得前仰後合,一直說她是個「婦」。霍眉有點理解不了這場面,何況摩根小小年紀,怎麼就成「婦」了?後來又聽摩根說何炳翀是個「婦」,才意識到是「fool」,因不是母語而弱化了攻擊意味的笨蛋的意思。
一場拍賣會下來,什麼藏品都沒入老太太的眼。何炳翀原說過幾天還有一場,老太太卻表示摩根送給自己的瓶子就很好,不需要了。莫名其妙擲出去的五萬三千兩百零一,也就玩笑似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