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人起鬨道:「何二太太對何先生真好!」
何炳翀很不以為意地笑笑,這人不像席玉麟,輕輕一逗,又緊張又不知所措又容易生氣,他好像是從小就被人捧著,對這一切都習以為常。然而別人看到的都是表象,事實上,他個人既沒有出眾的能力,在家也說不上話——他大概也知道。所以內核又不太穩,很有點孩子氣。
霍眉一邊剝蝦,一邊分析這個人,越發覺得自己走的路線很對。他必然會對她著迷的。
等到大家都吃不下時,只是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她便道:「我們還沒見到曹先生呢。」
何炳翀就拉著她離席了,嘀咕道:「你就那麼感興趣?」
「他主持的宴會,他怎麼一直不出現?」
「他難道要發表什麼演講嗎?霍眉呀,我教給你,這種場合就是互相拉關係的。你若無事,蹭完吃喝就走;你若有事,自己去找人活動......」男人一喝酒,就開始好為人師了,何炳翀幾乎是用一種寵溺的語氣教育她,「你大了,可不是讀書時候,什麼都有老師、家長給你安排!機會都是自己爭取來的。喏,那個就是,曹主席——」
他站住腳步。一個禿頂的胖子身邊,站著西裝筆挺的何炳堃,還端著酒杯。
曹厚存很友好地一點頭,「令行,你好。」
何炳堃說:「穿高跟鞋,你還站得穩嗎?」竟直接對弟媳說話。估摸著何炳翀要發作,霍眉連忙說:「謝謝二伯關心。有令行扶著,我可以穿這雙鞋子走動。」
曹厚存沒聽明白怎麼一回事兒,但早知道這對兄弟關係不好,打了個圓場。又說起通海少爺回國的事,特意強調確實交過幾個女朋友,但不是真心的,他跟洋妞只是玩玩,準備找個中國妻子安定下來過日子。霍眉猜到他剛才在跟何炳堃說什麼了。果然,何炳堃搖著酒杯道:「但是我的大女兒還在讀書。」
「這個不急,若大事訂好了,讀多少年都沒問題。」
對曹厚存,何炳堃說話倒是客氣,「不是這裡的問題。她比令公子很要小几歲,很幼稚,娶老婆還是要娶會照顧人的。」
「嗨呀,老弟,這就是你不對了!通海哪需要老婆照顧,現在是新時代,夫妻兩個互相關愛。我還是這個想法,讓兩人見一面,小姐要是沒看上,那就作罷。」
他們倆聊得起勁,何炳翀見半天沒人搭理自己,便拖著霍眉走了。隔開一段距離後,跟她解釋:何炳堃的大女兒是出了名的美,性格也好,見人只是害羞地笑,現在十八歲,提親的已經把門檻都踏破了。「倒是沒想到曹主席也有心和他結親,他家裡比我們家裡都要好。」
「二伯還挺抗拒呢。」
「他可寶貝他那幾個女兒了。曹主席也不太誠心,不介紹嫡親的兒子,就拿他那個靚仔私生子到處推銷。外面站著冷,你不想回去嗎?」
「我要是說不想呢?」
「那我不冷了。」
「回去吧。」霍眉笑眯眯地挽住他的手臂。
何炳翀有意去找喬裕民,也就是喬太太的丈夫,兩人站那裡就貨運問題談個沒完沒了,最後喬裕民邀他去碼頭上看一看。何炳翀便讓霍眉先走,去停車場找林傑。
霍眉只得獨自上了甲板,海風一吹,就升騰起強烈的、想要抽菸的欲望,手不自覺地開始發抖。她扶著欄杆慢慢走,希望把菸癮散一散,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他怎麼不扶著你了?」
本來心裡就痒痒的,現在更痒痒的想罵人。何家這兩個兄弟都像稚童,一個想不到他人,一個總能想到讓他人難堪的方式。
「就幾步路,我便上車了。」
「還要下樓梯呢。」
「二伯,我真的沒——哎!」
何炳堃已經一手挽起她的手臂,「嫂溺叔援,人之常情,我總不能看著你在大庭廣眾下摔跤。你——你害怕?」他故意把聲音壓到低沉嘶啞,「抖什麼?怕我吃了你?」
霍眉有點想笑,用力憋住了,任由他把自己架下去。到了停車場,林傑遠遠地就從駕駛室鑽出來,忙不迭接過她,對著何炳堃一鞠躬。
車子發動了,霍眉道:「是他非要碰我的。」
「這個我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