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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連連嘆氣,滿飲一杯酒,不能回答。

永王見狀,不由蹙眉道:「一家子湊在一塊,正是喜慶,長姊演奏此曲,未免太過淒切。再說,這曲子是司馬相如撩撥卓文君所做,現在彈來,是否不太莊重?」

長樂放下琵琶,笑道:「二弟說的是。」

皇帝卻道:「朕聽來就很好。阿囡曲藝獨絕,當得起教坊叫一聲老師。」

這一番說笑,皇帝已開闊了胸懷,笑著對身旁內侍道:「春琴,取那頂十二鳳攢珠的冠子來。阿囡顏色好,配她正合適。」

皇帝身邊侍立一個年輕內侍,相貌清秀,彬彬若儒生,正是宮中極有頭臉的內官婁春琴。婁春琴正要領旨下去,便聽堂下長樂打斷道:

「請陛下聽兒一言。」

長樂不謝恩,竟出席拜倒,叩首道:「兒請爹爹收回成命。」

秦灼會意,跟在她身後跪倒,將長樂換下的翟衣托舉返還。

皇帝面有不豫,還未申斥,長樂已哀聲泣道:「陛下天恩,兒才得以再見天顏,實不敢招惹言語,污損陛下聖名。這身裙袍實在僭越,兒愧不敢受。」

殿中一時無聲。

皇帝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秦灼跟隨長樂早晚要同永王結怨,躲也躲不開,便當即叩頭答道:「回稟陛下,公主入宮時偶遇永王殿下,吩咐臣移車讓路。殿下久不回京,恐怕不識得公主,直言鳳駕只稱皇后,又是哪裡來的中宮,見公主所穿亦覺僭越。公主覺得有理,便改換衣裳,不敢再損陛下聖名。」

他額頭緊貼地面,半晌未聽見動靜。好一會,皇帝方說:「阿囡,你起來。」

秦灼便扶長樂重新落座。長樂滿面淚痕,身似不能勝風。秦灼正贊她好手段,已聽皇帝大聲呵斥道:「蕭叔玉,你很好啊!」

永王冷汗直流,忙伏地道:「臣知罪。」

皇帝冷笑道:「知罪,朕瞧你無知得很!這是你的長姊,也是朕元妻嫡出的長嗣。這身冠服,本該由她母來穿。你非但不恭敬友愛,反倒出言侮辱。朕對你寵愛有加,你卻叫朕如此心寒嗎?」

長樂之母本為宮中禁忌,皇帝口不擇言,怒氣可想而知。卞皇后忙在旁跪倒,「這孽障出言不遜,妾定當重重責罰。但請陛下念在他久不在家,相必也不知道阿囡回宮一事,饒他這一回吧。」

皇帝仍陰沉著面孔,反倒是長樂伏地叩首,淒聲道:「天家最貴,莫過於手足之親。望爹爹顧念兒,寬恕叔玉。」

皇帝長長嘆息,竟走下階來,攙扶長樂起身,語氣竟難得柔和:「好孩子,委屈你,你隨朕來坐。」

他攜長樂同坐堂上,眾人再不敢多置一詞。皇帝收斂神色,對永王沉聲道:「看在你長姊的份上,朕便饒你這一次。到時候去慧仁太子跟前好好反省自身。」

皇帝從未立儲,眾人都有些摸不清頭腦。皇后納罕道:「慧仁太子?」

「今天是冬至,是你們的好日子,朕卻如何也不能展顏開懷。」皇帝冷聲問,「都知道為什麼嗎?」

眾人皆不能答,獨長樂扶著他手臂,淚落漣漣。

皇帝道:「今日,是朕的嫡長子、你們長兄仲旭的生忌,朕最聰慧的孩子早早沒了,朕要如何開懷?」

朝野俱以永王為嫡長,皇帝更是絕口不提其元妻之事,如今驟然追封,恐怕暗生變量。

秦灼突然心中一動。

永王今早似乎遭了訓斥。

他自己千回思量,皇帝已再次開口:「過幾日,便由長樂奉慧仁太子的故衣故物入東宮,百官撰文祭奠,趕在除夕前把事情辦妥帖。」

長樂抬袖拭淚,再拜道:「兒代仲旭,領旨謝恩。」

堂下,岐王神色恭順,永王面色陰鬱,似要再言,卻被皇后目光遏住。

這是皇帝的敲打。

***

冬至日是不遜除夕的大節,長樂直至天黑才離宮回府。登車時她突然吩咐秦灼:「另叫個馭車的,你同我一塊坐。」

今天得罪永王,是秦灼第一個真正的投名狀。

秦灼垂首應是。

馬蹄響起,車身微微搖晃。長樂吃得薄罪,雙靨緋紅,倚在車壁上揉腦仁,問:「追封太子一事,你怎麼瞧?」

秦灼替她手爐加好炭火,捧到她膝上,含笑道:「娘娘想聽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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