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紀有事?」
「是我阿翁。」許仲紀面露猶豫,「我阿翁心中已有決斷,但族中干係重大,不好明面偏向將軍。十萬大軍就此戰敗,只怕皇帝不會相信。」
李寒沉吟片刻,「松山不是易守難攻麼?就講將軍已入松山城中,許帥顧忌百姓不敢妄動。再添一筆,說咱們潮州的兵馬和少公的人手神兵天降,三方夾擊,王師已失先機,只得連連敗退。」
許仲紀道:「但十萬大軍出征,又是一場惡戰,傷亡如此之小,只怕皇帝疑心?」
李寒笑看他,「這倒好說,問問有哪些兄弟願意收編蕭將軍麾下,直接報個陣亡上去。再叫他們和家裡知會好,追隨將軍如何都是附逆,還是看大夥的意願。」
潮州西塞兩戰早就叫蕭恆聲名遠播,哪怕是個反賊,行伍之人還是敬佩居多。這次又親身搶險試藥,眾人歸服之心更甚。
許仲紀笑道:「只怕這麼算人,十萬人能叫咱們搶沒一半兒。」
李寒也笑了,將兩方大印抱在懷裡,突然說:「時辰快到了。」
許仲紀點點頭。
李寒收整表情,轉身走出帳子。
松山難得生艷陽,太陽金輝刺破瘴霧,是滌盪塵埃的晴朗。
三軍之前,杜宇被綁縛在台,劊子手立在他身後,等候號令。
李寒抱印登台,落座問道:「杜宇,你還有話講嗎?」
杜宇昂首挺胸,喊道:「陛下御賜的節鉞呢?」
李寒道:「給他拿上來。」
傳令兵從帳中取出一節一鉞,斧鉞利刃在太陽金光下閃爍著虛假的黃光。
杜宇叫道:「好了,殺了我吧!李渡白,你猜猜後世史書會怎麼寫我?天子使者身入賊營,不辱臣節不屈而死!老子會流芳百世,而你們從頭到尾都只是亂臣賊子!梅道然,阮道生,曹青檀收的一雙好徒弟啊!還有你李渡白,好手段,好心計!怪不得天下士子以你為恥,在朝官吏紛紛唾你罵你!」
一旁崔百斗聽不過,剛要動作就被李寒制止。崔百斗怒道:「死到臨頭還嘴硬,就聽他這麼罵罵咧咧!」
李寒講:「道不同。咱還得砍人家的頭以示軍威,叫他罵兩句怎麼了?」
李寒也不急,聽他罵完,這才去拔斬首簽。
「且住!」
台下一聲大喝,鄭素已帶甲直奔而上,一把擒住李寒拔簽的手。
李寒皺眉看他,「小鄭將軍,軍令如山。」
「他是杜筠同胞的兄長!」鄭素叫道,「杜傲節再明理,殺兄之仇如何跨得過去?你殺他,真要置自己於六親斷絕之地嗎!」
李寒有些奇怪,「我早已自絕於青門,更沒有六親,從來都是這種境地。」
見鄭素仍沒有放手之意,李寒嘆口氣:「鄭涪之,你長長腦子。杜宇和蕭將軍兄弟積怨已久,會歸順嗎?一個不肯歸順,又得知許淩雲已然心向逆賊的天子欽差,活著還朝後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你有沒有想過?別說今日是杜宇,就算是杜筠……」
鄭素喝道:「是杜筠,你怎樣?」
四目相對,寸步不讓。
李寒看了他許久,緩緩撥開他手指,從竹筒中拔出一支斬首簽揮手一拋。
不遠處鋼刀砍落,染紅金陽。
鄭素沒有擠出喉嚨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制止的手掌終於收攏,低頭看向李寒。
李寒無動於衷,從太師椅里站起,高聲叫道:「杜宇奉皇帝詔令剷除蕭將軍,今已正法,嚴肅軍紀!蕭將軍立功無數,皇帝卻暗箭傷人斬草除根!如此不仁不義之君,安坐至高至尊之位!願與諸君勠力同心,共克王師,再創太平之世!以祭我數地枉死之百姓,以祭我埋骨將士之英魂!」
一時群情激憤,振臂高呼。喧譁聲里,鄭素冷漠看他,叫:「李渡白。」
「你真的沒有心肝。」
李寒面向三軍,殊無表情。
鄭素不再看他一眼,快步衝下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