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怎麼努力,都不會有人在意,因為……」
喬淮生笑起來,用生平最惡毒,最刻薄的詛咒:「不管你做什麼,都會被我親手掐滅。」
「你不會再找到工作,你的處境不會有任何的改善,要債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你那個賭鬼父親再也不會從你這裡拿到一分錢,老太太的藥快吃完了吧,沒有收入,她要怎麼活下去?」
「哦,我忘了,他們從來也在乎你,對吧?」
「喬淮生……」顧舟幾乎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你就是為了一個角色?」
「對!」
他放下的刀,顧舟放下的刀,可是陳焰握起來了。
那麼既然陳焰可以,為什麼他不可以?為什麼顧舟不可以?
他們和陳焰,顧舟和陳焰,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顧舟,我再問你一遍!」喬淮生靠近他,幾乎將細瘦的,一折就斷的脖頸都貼近了顧舟的掌心,「你憤怒嗎?生氣嗎?痛苦嗎?」
胳膊上的鮮血湧出來,如同那日一樣,喬淮生戰慄地渴望著顧舟的宣判:「……想要動手嗎?」
顧舟再一次在喬淮生身上看到了這樣的視線,這樣瘋狂的、扭曲的、熾熱的、絕望的視線。仿佛隨時可以毀滅一切,包括他自己。
心臟重重一跳,顧舟鬆開了手,他說:「沒有。」
「什麼?」
「你說的那些,我都沒有。」顧舟說,「沒有憤怒,沒有痛苦。」
「不可能,你憑什麼——」
「為什麼不可能?」顧舟平靜地望著他,像望穿喬淮生所有拙劣的、幼稚的手段:「你做的這些,我早就經歷過了。」
早在喬淮生出現之前,顧舟已經經歷過遠比這些絕望痛苦許多的時刻。
所以,他已經習慣了。
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樣的時候,每個人都會這樣生活,每個人都有一個帶著埋怨相互糾纏的家庭。
他只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沒什麼特殊,也沒什麼值得關注。
「我想你找錯人了,」只是為了想要一個角色就如此歇斯底里的小少爺,好像永遠也無法理解這一點。顧舟說,「我不是陳焰。」
「事實上,我一直覺得,」
顧舟彎腰去把那顆掉落的番茄撿了起來,於是在這樣昏暗的巷子裡,他沒有看到喬淮生手臂上滴落的鮮血和眼角未落的淚痕,他只是平靜地開口,用那天傷痕累累卻依然洗碗做飯的平靜,用喬淮生最厭惡的平靜,對他說:
「只是因為不被愛就要死要活,實在是太過矯情和自戀了。」
顧舟走了。
老式的樓梯亮一下就恢復了黑暗,喬淮生一個人站在樓下。
他穿著能抵這裡一套房的昂貴西裝,戴名表,胸口的鑽石光芒璀璨,矜貴到格格不入。
破舊的巷子裡傳來許多的聲音,小孩子的哭喊聲,夫妻的拌嘴聲,老人的電視聲,做飯時鍋碗瓢盆交錯的迭起聲,空調的風箱聲,和著咒罵的潑水聲。
那些聲音全都穿過他。
像是海底永遠找不到頻段的Alice,喬淮生獨自站在原地,鮮血順著手臂流下來,手腕的傷痕好了又添,沒有人與他共鳴。
那些所有的憤怒,痛苦,掙扎,絕望,只是他一個人矯情的獨白。
在那個昏黃的落日裡,喬淮生以為自己找到了同類,可是他弄錯了。
顧舟不是陳焰。
陳焰是他一個人留給這個世界的遺書。
這一天,喬淮生終於不再試圖尋找共鳴。
他決定一個人死去。
第7章 」他開始日復一日地窺視喬淮生……
顧舟斷裂的生活終於續上了。
餐廳的工作回來了。
老闆開除人不需要什麼理由,重新僱傭一個人似乎也不需要講什麼面子。
「行了,這是之前的工資,你就在這裡好好干,你平時還是比較認真的!」
顧舟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裡多出來的一沓厚厚的現金:「這些是什麼?」
「提成啊,之前淮少不是在你名下開了好幾瓶酒!」經理轉身一臉笑容,「淮少您過來了!」
「哎,」關碩最先看見經理後面的人,「這不是你那同……」
顧舟瞬間抬起眼,喬淮生換了一身卡其色的風衣,可那衣領下的臉卻似乎更消瘦了,四周空空蕩蕩地,像是一個行走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