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舟從旁邊的工具箱裡拿了塊麵包遞給他,喬淮生立刻咬了一大口,一轉眼發現顧舟正盯著自己,於是又矜持地小口小口地嚼著:「幹什麼?」
「人餓了就是要吃飯。」唾液的分泌加重了胃部對食物的需求,喬淮生又咬了一口,「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顧舟望著他,輕笑了一聲。
「怎麼,很好笑?」
「你說得對,」顧舟說,「人餓了就是要吃飯。」
「我之前跟你說……人不是非要愛才能活下去的。」
喬淮生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才發現顧舟是在跟他解釋,解釋他們之間那場不歡而散的爭論。
解釋他為什麼可以這樣活下去。
「餓了吃飯,渴了喝水,起床、吃飯、學習、有一個家庭有一個住所有一個工作……」顧舟說,「別人都是這樣,所以我也是這樣。」
他不需要愛就能活下去。
因為他從來沒有體會過。
所以只需要用這種,看起來和所有人一模一樣的日子,好像他就能和別人一樣,像個正常人一樣地活著。
麻木、平靜、像個機械一樣的日復一日的程式化流程,這才是顧舟的全部。
他不需要愛,不需要偶然,不需要刺激——
在遇到喬淮生之前,顧舟一直是這麼覺得的。
「之前的事情,對……」
「怎麼連個肉都沒有,」喬淮生打斷他,抱怨的語氣。
給小少爺吃一塊速食麵包確實委屈,但喬淮生將那塊麵包吃完了,才說,「你不會多帶一點東西出來嗎?」
顧舟微微勾了下唇,沒說話,只是抬手將車前蓋合上:「走吧。」
「走?」
「修好了。」
喬淮生很難說顧舟是什麼時候修好的,因為在他睡著的時候,顧舟並沒有叫醒他。
喬淮生看他一眼,將麵包袋子規規矩矩折好,邁步下了車:「你去副駕,我來開。」
「你不是不喜歡嘛,等會兒再開壞了我們怎麼回去?」
顧舟只好乖乖讓了位置。
鑰匙在手中一拋,喬淮生一把扣上安全帶,點火,換擋,猛地一腳油門沖了出去。
車身利箭一般飛出,看起來永遠在格子內的乖孩子,不知道從哪裡學的這樣危險的遊戲,喬淮生開起車來跟他這個人一樣,危險又迷人,一隻手換擋,踩著油門玩漂移。
車子衝上山坡,夾岸的湖水在視線里清晰,清澈,靜謐,在藍天下閃爍著粼粼的波光,反射著陽光的樣子,好像是教堂里的一首唱詩。
山風順著車窗揚起他的頭髮,喬淮生一隻手微微搭在窗邊,賽車擦著賽道轉彎,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同衝進河裡。
轟!
車子忽然經過彎道,車身發出巨大的轟鳴,讓人的內臟都似乎要跟著移位,可是喬淮生居然在這種情況一把方向一個擺尾——
賽車幾乎是擦著邊緣過了彎,喬淮生油門不松,碎發被山風吹得飛起,臉上卻帶著笑,不是對於瀕死,更像是自由:「怎麼樣?」
那顆痣的像浮動的光,就這麼出現在顧舟的視線里,他看到喬淮生微微偏頭,漂亮的臉像一幅被定格的畫:「喜歡嗎?」
一瞬間,顧舟聽到自己的心跳的聲音。
卻並不由於喬淮生所說的死亡刺激。
「如果一直這樣麻木地過下去的話,」喬淮生開口,順著顧舟之前的話題,「應該也會挺無聊的吧?」
「所以——」
沒有聽到回答,喬淮生只當答案是肯定,他彎起眼睛,眼底像是細碎的月光:
「我教你玩賽車吧,顧舟?」
喬淮生一隻手換擋:「就像你教我怎麼活著。」
車子猛地向前飛馳,山色湖光被落日籠罩,那是顧舟第一次覺得夕陽很漂亮,因為他聽到喬淮生說:
「喜歡的東西,不試試怎麼知道能不能擁有呢?」
*
寧斯與猛地尖叫了一聲。
萊萬特的車頭都被撞得癟了進去,好半晌,也聽不到那邊傳來的聲音。
這種時候越是沉默就越是危險,寧斯與不敢動,只是看了眼旁邊的喬淮生:「……喬總。」
喬淮生垂著眼,臉色陰沉。
這麼久以來,寧斯與第一次見到這個總是風流含笑的人臉上有這麼可怖的表情。
好半晌,喬淮生才推開車門下去。
秦舟的擋風玻璃已經被撞碎了一大塊,碎片沿著他的眉骨划過,讓原本鋒利的臉上帶了一點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