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騰出一隻手,拿起矮几旁的茶杯朝著燭台揚去,用她喝剩的冷茶潑滅了那搖曳的殘燈。
室內重歸寂暗。
他的上半身幾乎壓在她身上,口鼻中清冽的氣息席捲上來,續上了昨夜雪園中被打斷的那個吻。
綿長的,沉溺的,雨打芭蕉般的親吻。吻過丹唇,他的吻又落在她的臉頰、下頜,細細密密如掃蕩一般。
滿室黑暗的繾綣中,她聽到他幾不可聞的呢喃:「你也愛我對麼……」
徐復禎心神震顫。
想起他方才那個眼神,因為貼得太近,以至於她沒有第一時間看清那柔情繾綣里摻雜的絲絲惶惑。
這樣的眼神,她統共見不過三四次,一次是閒風齋外的燈下告白,一次是後罩房給他上完藥,還有一次是雪中趕車時。其餘的相處中他的行止都是遊刃有餘的,以至於她覺得霍巡對她就像對他掌控的局勢一樣勝券在握。
明明是他先向她告的白,卻總是令她患得患失,猶疑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可是方才他流露出來的眼神,他在她耳邊的呢喃,分明……
原來他跟她一樣,也是不確定彼此的心意的嗎?
也是患得患失,揪著一個「愛」字翻來覆去地揣摩對方的情意嗎?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中卻泛起一絲竊喜來。兩個人的爭鋒里,好歹他露了一線破綻,讓她占了一回上風。
她一雙雪臂緊緊摟住他,輕聲回應道:「當然,我當然也……」
極細極輕的聲線,在這暗黑不見五指的屋子便被放大了,他當然也聽到了,回應她的是更為纏綿悱惻的擷吻。
前襟不知道什
麼時候鬆開了,他的手撫著她的發,滑過她的臉頰,卻又還要向下。燙得驚人的手掌和肌膚相貼,激得鎖骨上的肌膚泛起細小的顫慄。
他的手待要再往下——
徐復禎卻想起了前世秦蕭與王今瀾的無媒苟合,他們當初,也是這樣嗎?
她心裡突然泛起強烈的牴觸,猛地偏過了頭,霍巡的吻便落在了那幽香的鬢髮上。
霍巡微微一怔,手在黑暗中一摸,果然摸到她眼角的濕潤。
他停下了動作,直起身來,替她籠好散亂的前襟。
「抱歉。是我孟浪了。」低沉的聲音里壓抑著未散的情慾。
徐復禎也坐起身來,她的聲音輕得縹緲:「不要是現在好不好?」
「我沒有想……是我一時情難自禁了……」他喑啞著聲音解釋。
徐復禎想到他先前那句呢喃,她方才的反應肯定傷到他了。可是這其實與他無關,是她的心病。
她從背後環住他的腰,輕輕將臉貼在他的後背:「介陵,我會一直等著你的。」
她會一直等著他,不是兩年,也不是三年。直到他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姑母面前向她提親。
霍巡迴過身去擁住她,用面頰輕蹭她臉上未乾的淚痕。
「不會讓你等太久的。」他低聲道,「明天我就動身去蜀中。」
徐復禎在他懷裡微微一震。縱使不舍,她也知道他陪著她在撫州耽擱了太久。
她下巴抵著他的胸膛,悶聲道:「你的盤纏夠嗎?明天我拿回了我娘的陪嫁,給些銀票你傍身。」
「等不及。明天天亮就動身。」
「這麼趕?」她愕然抬起頭。
「嗯,那邊催得很急。」霍巡不欲多言,轉過話頭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徐復禎忙從榻上坐起來,屋內黑暗不能視物,她用足尖點在地上找鞋,卻被他輕輕握住腳踝,緊接著將她的緞面雲頭履小心地穿了上去。
雖然平時水嵐和錦英也會幫她穿鞋,可那感覺到底是不同的。
徐復禎面紅耳赤地坐在榻上等他穿好了鞋,她剛站起身,他又將那面雪兔毛斗篷給她披上,細緻地系好絲帶。
他的動作小心又輕柔,比之水嵐也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