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畢竟是客,羅知州又給她行了方便——儘管她做的事本該是歧州官府的職責。
這時席間又有人提議道:「早就聽聞逸雪閣的才名無雙,正好座上諸君又是飽讀詩書之士,不如趁興賦詩如何?也叫我們見識一下公主府的風采。」
徐復禎看向說話之人,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文士。
她心裡暗自撇嘴,逸雪閣就算有才名也不會外傳。這人分明是欺負她是個姑娘,年紀又小,想看她出醜呢!
席間眾人懷著同樣的心思紛紛附和。
羅知州便喚人送上筆墨紙硯。
徐復禎看著面前的白宣紙,決定小小地噁心他們一下。
第61章
她朝身旁的羅知州揚了揚手中的宣紙,微笑道:「京中文人雅士好賦詞詠歌,每賦成一首便請歌姬詠唱,方盡宴飲之樂。方才來時看樓下大堂高朋滿座,不如請一位歌姬來現場吟詠,與樓下諸君共賞佳作。諸位大人以為如何?」
這間酒樓是歧州城最繁華的去處,往來賓客非富即貴。這小娘子非但不怯場,還要公開與人評賞?
席間諸人猶疑片刻,卻又聽得徐復禎道:「若是大人們覺得自己的詞作拿不出手,那便罷了。」
在座的各位皆是讀書人,難免自負才學,哪裡受得了她這樣的激將?於是紛紛應和下來。
羅知州遂命人請來酒樓最負盛名的歌姬,卻不入包廂,而是以兩束紅綾纏身懸在包廂窗邊,整個人便面向了一樓的大堂。
兩名樂伎立在窗邊,每有人作成一篇,那歌姬便拿著宣紙吟唱對應的曲目。
因是娛樂唱酬,便不限詞牌,只限了韻腳,以當下的美景良辰為題,各自提筆作賦。
不多時便紛紛有人擱筆落成,讓人送去給歌姬詠唱。
那歌姬身姿裊娜,半懸於空中,只以足尖點著窗台,唱起曲來卻聲如高遏行雲,宛轉悠揚,近者不覺音高,遠者不覺聲渺,令人聽得如痴如醉。
樓下的客人從未見過如此雅盛的詩酒唱酬,都熱情高漲地捧場。甚至有人躍躍欲試,也寫了詞作遞上來請那歌姬吟詠。
那些詞作文藻華麗,翰墨錦繡,寫盡了世間繁華樂事,唱者如痴聽者醉,伴以光搖華燈和急奏笙樂,場面氣氛一度推至高潮。
徐復禎如局外人般看著眼前場景,只覺得這裡比京城的鳴風樓要奢靡熱鬧得多了。
她提筆在紙上落成數句,遞與那傳詩的婢女。
懸於窗外的歌姬剛唱完一首《醉花陰》,賓客們聽得正是高興的時候。
她還沒歇下一口氣,忽然婢女又遞來宣紙。她接過來看了一眼,卻是一首板正的七絕。
待看清裡頭的內容,那歌姬微微一愣。不過包廂里的客人身份尊貴,她不敢不唱,於是起了調,悠悠唱道:
「頻開瓊筵醉羽觴——」
又是一首新詞,賓客們聚精會神聽了起來。
「豈見白骨覆寒霜。」
什麼?誰在這麼歡樂的時候寫這些晦氣的內容?
「寧作華章吟清句——」
寫了詞作的賓客臉色微微一綠。
「不肯紙筆語蒼生。」
是誰啊?故意來砸場子的吧?賓客們聽得正是高興的時候,突然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頓……
樓里歡樂的氣氛一凝,連那珠玉清音的琵琶聲中都摻入了遲疑,漸漸息了聲。
包廂里的目光都紛紛望向徐復禎。
徐復禎看著他們仿佛吃了蒼蠅般的臉色,心裡快樂極了。
她忙趁眾人發難之前率先告辭:「各位大人,如今天色已晚,驛站離城裡路遠,我就先行離席了。」
說罷,不待眾人反應,帶著菱兒和張彌出了包廂。
那酒樓迴廊環繞,可直到她走出門口,裡頭的樂聲也沒再響起來。
回到驛站已近亥時。雖
然她小小地噁心了羅知州一番,可是他應該還不至於食言過來找她的麻煩。
按照原定計劃,仍是明日一早便啟程,可以趕在臘月二十五之前回到京城。
翌日一早,天色未亮,衛隊便整備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