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就得狠下了心,舍下前塵種種,就當是她不孝吧。可是她這不孝女離開了,說不準姑母的壽庚還能更長些。
錦英照著她的吩咐安置下來一間一進的民居,只主僕三人住著,倒也闊敞齊整。
在一個暗淡沉寂的夏夜,趁著院裡的僕婦丫鬟熟睡之際,菱兒和水嵐搬著箱籠,主僕三人悄然乘著租來的馬車遷了新居。
至於她失蹤以後,長興侯府會掀起什麼樣的波瀾?
徐復禎無暇顧及。
她的病尚未痊癒,憑著點求生的本能折騰了這一番,終於安定下來以後,病氣便如潮浪般襲卷上來,比上一回要嚴重多了。
徐復禎病里整日昏昏沉沉,不分晝夜地做著噩夢,反覆地夢到前世的悲悽,夢到她身邊的人從秦蕭變成了霍巡,夢到霍巡幫她收拾了秦蕭,就在她歡天喜地地要嫁給他的時候,霍巡身邊卻出現了別的女人,她又成了被拋棄的敝屣。
水嵐和菱兒一邊兼著宅院的各類雜務,一邊還要照料她。除了錦英偶爾上門探望外,再無人知曉此間去處。
等徐復禎的病些微好起來的時候,夏月也悄然過去了。
八月初六沈芙容出嫁,徐復禎沒有露面。
聽說常夫人為著她去長興侯府鬧了一通,兩家撕破了臉。
現在侯府、郡王府都在到處找她,錦英也不方便過來了,只有菱兒有時外出採買悄悄見上錦英一面,帶回些外面的消息。
盛安十年的京城之秋不比九年多雨,常有晴好天氣,伴著清舒的涼風,是京城最為宜人的時節,水嵐便時常勸徐復禎外出走走。
她自病好以後便很少說話,經常呆呆地坐在屋裡,整個人也消瘦了下去。水嵐心裡著急,可是勸了幾次徐復禎也不願出門,只好悻悻作罷。
宅子裡沒有旁的人,徐復禎又不愛說話,水嵐和菱兒的關係倒是親密了起來,經常湊在一處聊天。
徐復禎早上睜開眼的時候,又聽到菱兒和水嵐在外間竊竊私語:「你聽說了嗎,霍公子進京了。」
她心神一顫。
水嵐掐著菱兒的手臂,朝裡頭努了努嘴,悄聲道:「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菱兒噤了聲。
隔著輕紗幔帳,徐復禎將她們的小心翼翼看得分明,卻不點破她們,只閉著眼睛假寐。
過了好一會兒,又響起水嵐低聲的警告:「你不會去見霍公子了吧?」
「怎麼會?」菱兒說道,「我是聽錦英說的。」
水嵐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你可別偷偷去見你的舊主。讓小姐知道了要把你趕出門的。」
水嵐如今格外珍惜菱兒,要是菱兒不在了,劈柴打水那些粗活可就是她來幹了。
菱兒長吁短嘆:「他倆指定中間隔著什麼大誤會,把霍公子請過來,說開了便沒事了,小姐也不用成日懨懨地臥床不起了。」
水嵐恨鐵不成鋼:「小姐帶我們躲到這裡,為的就是避開霍公子。你倒好,還想著把他請過來!」
菱兒撇嘴:「我便是想請,也請不過來……」
說到後面聲音卻低了下去。
徐復禎扶著架子床的雕花立柱緩緩坐起來,輕輕咳了一聲。
水嵐和菱兒連忙進來。
「說什麼呢?」徐復禎眼神落到菱兒臉上。
水嵐忙扯了扯菱兒的袖子悄悄給她使眼色。
菱兒卻像看不到似的,連忙道:「小姐,我聽說霍公子進京了。還把、還把世子打了一頓。這回霍公子是以成王屬官的身份進的京,現在侯爺氣得要上書彈劾成王。」
徐復禎一怔。
秦蕭不是會吃虧的人,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他也不是那種做事不顧後果的人,怎麼會頂著這個身份就跟秦蕭衝突上了……
菱兒真切地瞧見徐復禎臉上的緊張與擔憂,忙趁熱打鐵:「小姐,把霍公子請過來吧!有什麼事說開了就好了。」
徐復禎神色微微一松,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喃喃道:「菱兒,你有沒有聽說過,土火羅那邊有一種大鳥,長得很威武,其實膽子特別小。有危險靠近的時候,它就會把腦袋埋進沙子裡把自己藏起來。」
菱兒不解其意,皺了皺眉頭道:「聽上去有點傻。」
徐復禎笑起來:「是很傻。可是它不會飛,除了把自己藏起來,半點法子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