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內侍得了指令,揣著手往外走,卻被成王的武官擋著門口。那幾個武官看向成王,只見他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放了那內侍出去。
徐復禎不由抱緊了懷中的長匣,心下思忖:
四皇子現在名義上的母親是皇后,成王定是怕皇后分權所以把她控制了起來。為何現在又放那內侍去請皇后呢?他肯定還有後手。
她這樣想著,忽然感到身後有一道目光掃過來。
那目光就像冬日的陽光一樣,什麼都不用做,只站在光下,照到的肌膚便發起熱來。她覺得朝向他那一側的耳朵發起熱來,不由將頭微微往外一偏,心中卻有些怨自己沉不住氣:
都分別兩年了,為什麼人家一道目光就讓她心頭泛起漣漪?
她用水蔥般的指甲掐進掌心,神色便漸漸冷然起來了。
過不多時,那內侍一臉為難地回來了。他正欲向胡總管回話,成王卻閒閒一指:「去跟樞密使說。」
那內侍只好低著頭,走到周諍身邊附耳低語。
周諍所坐的几案正在四皇子一側的下首。徐復禎站在四皇子身後,憑著一點依稀的聲音與口型推測出了那內侍的話:殿前司的人將中宮圍了。
周諍神色一變,如電般的目光直射向徐復禎。
加強殿前司的值守是徐復禎前幾日提出來,他才多調撥了兩班人馬進入宮城的。可是現在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關鍵時刻把皇后軟禁起來了!
徐復禎有些無語。樞密院有權調令禁軍,卻不直管禁軍。周諍調撥的人手是成王的人,他不自我反思,看她幹什麼?
不過皇后不來,她一樣有勝算。
徐復禎只當看不到周諍那冷厲的眼神。
成王滿意地看著周諍難看的臉色,神色卻肅然道:「既然皇后不來,此事再耽擱不得。胡總管,宣旨吧!」
「是。」胡總管展開了手中的遺詔,抑揚頓挫地宣讀道:
「朕躬罹沉疴,自知大限將至。諸子年幼,未堪大任。幸弟成王智勇忠孝,可以託孤。朕登仙后著令皇四子沈珉承祚,擢封成王代掌朝政,待幼主長成再行歸政。文武百官當謹奉朕諭,遵行不悖,共輔新君。」
五位大臣難掩驚駭,雖知道今夜皇帝病故與成王脫不了干係,可是這遺詔直白得就差禪位給成王了!
周諍率先開口:「四皇子年幼,可由皇后代為攝政。西川秦鳳兩路乃西北重地,離不得成王殿下。」
成王早料到他會發難,不緊不慢道:「我只在西北有幾個州的封地罷了,那兩路如何就離不得我了?這是皇上的遺詔,難道皇上還未出殯,樞密使就要質疑聖諭?」
「你!」這一頂帽子扣下來,周諍頓時啞了火。
中書侍郎這時悠悠道:「既是聖上遺詔,臣等自該遵從。」
見他表了態,門下侍郎緊跟著道:「薛中書說得是。」
宰相彭知此刻為難地看向周諍。他不是成王的人,實在是不想認下這封遺詔。可那遺詔又分分明明地蓋著天子之印,他要用何理由去駁?
成王可不會等他發難,一錘定音道:「既如此,明日彭相召集百官……」
「等一下。」一道清凌的女聲響起。
成王愣了愣,這才後知後覺是四皇子身後那女官在說話。
方才進來時,他的注意全在四皇子身上,未曾注意到旁人。此刻成王不由微眯著眼睛打量起她來:
因是深夜臨時宣召,她來不及換女官的宮裝,只穿了一身霜白色衣裙,長發半挽,看起來並不比他的長女大多少。
「你也對皇上的遺詔有疑慮?」成王緩緩道。
「不敢。」徐復禎答道,眼睛卻看向胡總管,「敢問大總管,皇上立遺詔之時,可還留有別的話語?」
胡總管道:「皇上病發得急,除遺詔託孤之外不曾有別的話語。」
徐復禎自四皇子身後走到案前,道:「不巧我的手上代管著一卷皇上立下的密詔。遺詔里雖未提及,可是聖上金口玉言,如今宮車晏駕,不敢藏詔不提。」
這時眾人才注意到她手裡一直抱著一方黑檀木長匣。
徐復禎將匣子平放在桌案上,小心翼翼地打開匣扣,自裡頭取出一卷金帛捲軸。
殿內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手上的捲軸。
徐復禎將捲軸雙手捧到胡總管面前。
成王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伸手要從胡總管手中取過那面密詔,徐復禎卻率先開口道:「當著各位大人的面,有勞胡總管宣旨吧。」
「……是。」
胡總管夾在兩頭左右為難,乾脆速戰速決地打開了那捲密詔宣讀了起來。
第75章
胡總管抑揚頓挫的聲音在殿內迴響。
那詔書旁徵博引洋洋灑灑的一大段措辭只傳達了一個意思:
倘若新君即位時年紀尚小,該由周皇后垂簾聽政,直至幼主親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