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糯噴香在口中散開,入了喉的香甜卻像一柄小鉤子似的,引著她一口一口把那糖糕吃完了。
見她吃得乾淨,水嵐又要遞過第二塊糕點,徐復禎卻擺了擺手不肯再要。
水嵐歡天喜地道:「這麼好的東西小姐不吃,全都賞奴婢啦。」
徐復禎填了肚子,這時又想起那膳食是沈芳宜送來的了,便道:「這算什麼好東西?我看你也別吃,賞給外頭當值的小宮女得了。」
孰料一語成讖,過不了半刻鐘,腹中忽然疼痛起來。
去了淨房一看,原來是連日來的高度緊張,竟提前十日來了癸水。
她的身子本就不算強健,加上這些天頂著寒氣早出晚歸,此刻便覺得格外難受起來。
徐復禎暗自頭疼,皇帝已停靈五日,此時朝中正商議著四皇子的登基章程,她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掉了鏈子?
然而現下身子不適,她也只好派人去跟皇后告了兩天假,窩在寢殿內休息。
自成王進宮以來,徐復禎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待見到久別重逢的霍巡後,雖然還能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可那深藏在心底的回憶又在夢中翻湧起來,回回夢裡都能拾到些稀落的片段,反而更令她不能安寢。
如今告了假,便覺得分外疲乏,沾了枕頭就要睡。
水嵐在她被窩裡塞了一隻白銅鏤空雕花手爐,熱騰騰的手爐抵著絞痛的小腹,反而令腦中緊繃的弦鬆了下來,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外頭下起了連綿的細雨。
徐復禎身上仍是難受得很,又掛心如今四皇子登基之事議得如何,便差遣水嵐去皇后宮中打聽。
午後水嵐回來,向她細細匯報:
欽天監看了四個日子:二月廿五、廿七和三月初一、初五都是登基的吉日。可三月初一大朝會,百官雲集的時刻不能沒有皇帝,因此只能在二月選一天登基。
成王想要二月廿七,皇后卻想早些落定,讓四皇子二月廿五便登基。如今兩方人馬吵個不停,誰也不肯讓步。
徐復禎聽罷不語,心中卻有自己的計議:
那各路州府過來參加大朝會的官員,一年到頭只有這一次面聖的機會。
如今主少國疑,若是登基大典能讓外地進京的百官一同參與、見證王朝新君的踐祚,那新帝在百官心中的分量又會不同。
她得防著成王上位,也得防著周家篡權,在新帝年幼之時就得為他鋪路。
這樣想著,徐復禎忍著身子的不適起身梳洗,要去坤寧宮見皇后。
殿外春雨瀟瀟,天氣卻漸漸和暖起來。
徐復禎打著傘走到坤寧宮,卻被告知皇后臨時召了幾位重臣到政事堂議事去了——不消說,必然是為著登基之事。
她怕錯過了時候,便匆匆傳了轎輦去政事堂。
政事堂當值的太監和重臣們早就認得了她。幾個太監立在廊下,見了徐復禎,面露喜色地把她往裡頭請。
原來皇后方才派人去重華宮宣徐復禎,偏偏她去了坤寧宮,很不巧錯過了。
徐復禎走到門外,聽得裡頭一陣慷慨激昂的陳詞,顯然正商討到要緊處。她悄悄推了門進去,貼著牆邊的幔帳走到皇后身邊。
兩派的官員為著新君登基的日子爭得面紅耳赤,誰也沒有注意到後面進來的徐復禎。
皇后知道徐復禎不舒服,特意在座位後方設了張圈椅給她坐。
徐復禎心下感動,皇后雖有些耳軟心活的糊塗之處,可待她倒是頗為關懷,像極了她在宮外的幾位女性長輩。
她在皇后身側坐下,一眼便看到坐在成王下首的霍巡。他倒像沒注意到她似的,眼神看著正在說話的官員。
徐復禎細聽了一會兒,原來皇后派系怕夜長夢多,想讓四皇子二月廿五登基——這倒是可以理解,盛安帝走得突然,令皇后攝政更是突然,忽然一張大餅砸下來,周家心中不安也是正常。
然而,成王一派卻以時間倉促為由,要求二月廿七再行登基大典。
徐復禎一琢磨便想通了其中關竅:
成王這趟無詔進京,只帶了一批先鋒人馬。他雖手握西北重兵,然而在京根系淺薄。推遲到二月廿七再行登基大典,無非是想等他的人入京,屆時更方便把控全局。
眼見兩方爭持不下,徐復禎開口道:「成王殿下覺得廿五過於倉促,則三月初一再行登基典禮如何?屆時百官抵京,正好藉此機會朝奉天顏,一舉兩得。」
她一開口,皇后派系的官員全都熄了火。
成王一想:三月初一,他的人便是爬也該爬進京了。
他正欲開口應允,不料霍巡忽然出聲道:「不可。三月初一大朝會是祖制,不能撞這個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