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復禎睜大眼睛看著床頂上吊著的煙羅紗帳,心裡想道:
只要過了這一天就好了。
從前那些日子多難她都走過來了。過了這一日,就算跨過了前世的陰影,今後是全新的人生了。
這樣想著,她漸漸地睡了過去。
因今日是中元節,小姐又是那樣的反常,水嵐怕照應不及時,所以睡在了內殿的榻上。
果然夜裡的時候她聽到徐復禎喚她:「水嵐,水嵐。」
水嵐連忙湊上前去。
只見黑夜裡小姐兩隻水汪汪烏亮的眼睛望著她:「地上太髒了,你上來和我一塊兒睡。」
殿內的金磚擦得鋥亮,哪裡髒了?再說,她在榻上睡得好好的,小姐這是說什麼胡話呢?
水嵐伸手放她額頭上一摸,倒沒什麼異常。
她想了想,解下外裳掛在衣架上,爬上床跟徐復禎睡在一塊兒。
小時候她們經常一起睡,後來徐夫人說這樣沒規矩,才把她們分開了。
水嵐一躺下來,徐復禎立刻攀上去抱住了她的腰,抓得緊緊的。
昏暗的夜室里,借著地板反射起來的一點光線,水嵐看到她緊閉著眼睛,臉色也是蒼白的,唇色也是蒼白的。
小姐這是做噩夢了。水嵐想著,不由回抱住了她,
還跟小時候那樣。
睡得迷迷糊糊間,水嵐又聽徐復禎在說話:「我不要去後罩房住……」
水嵐半夢半醒:「後罩房是下人住的,小姐不會去那裡的。」
「不是、不是……是盡頭那一間生霉的沒人住的柴房。」
水嵐微微清醒了些,又道:「小姐,我們現在住在乾清宮的昭仁殿呢,這是天底下龍氣最足的地方,沒人敢讓你住柴房。」
徐復禎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又在呢喃:「介陵,介陵……」
水嵐有片刻的疑惑,忽然反應過來她是在叫霍巡。
水嵐驀地一驚,小姐該不會把她當成霍公子了吧?她連忙去解徐復禎抱在她腰間的手,可那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她的中衣,扯也扯不開。
徐復禎抱著不肯放手,卻低低地哭了起來:「你果然不要我了……」
水嵐額間滲出了細汗,伸手在徐復禎臉上一摸,摸到了一手的潮濕。
她恍惚覺得,從前那個愛哭的小姐又回來了。水嵐摸不著帕子,只好扯著中衣細細地給徐復禎擦了眼淚,又回手去抱住她,口中胡亂地安慰道:「沒人敢不要你。」
她一面哄著徐復禎,自己倒困得受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翌日漏聲剛響過四下,水嵐就爬了起來,摸著黑點了盞燭火,自去洗漱了。
洗漱過後,水嵐將徐復禎今日要穿的衣裳取出來整理妥當,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便去喊她起床。
淡黃的燭光透過紗帳斜映著徐復禎的睡顏,像灑了層金粉上去。水嵐喚了幾聲,她卻毫無反應,濃長的睫毛在光下劃出一長條陰影,動也不動的。
水嵐想起昨夜的反常,心裡微微打鼓,又輕輕搖了搖徐復禎,她還是沉睡不醒的模樣。
這時外頭的天光漸漸亮了,那燭光灑的金粉褪去,水嵐看清原來她的睡顏是慘白慘白的。
水嵐慌了神,伸手去探她的額溫,那光潔的額頭真是如玉一樣,摸上去也是沁涼沁涼的。沒有發熱,可還不如發熱呢!
水嵐穩住心神走出殿外,喚來三個宮人,命一個去請太醫,一個去坤寧宮告假,再一個去養心殿服侍小皇帝起身。
她又回到殿內,給沉睡不醒的徐復禎擦了臉,穿上了外衫。不多時,值夜的太醫匆匆過來了,隨著他的走動湧進來一陣濕潮的雨汽。
水嵐疑心小姐就是被昨天那場雨弄病的,因此蹙著眉毛看太醫挾裹著一身的雨汽去給徐復禎把脈。
許是陰天的原因,水嵐看伸出帳子外的那截手腕也是格外的青白。
太醫眯著眼睛把了半日脈,只說脈象有些虛浮,除外卻沒什麼不妥。
沒有不妥,可是為什麼醒不過來呢?
午門外傳來沉沉迴蕩的鐘聲,早朝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