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人。」她聲音柔柔的帶著點怯意,一面屈膝跟他見禮。誰知她臥床太久,一時沒有站住,膝下一軟便要朝前跌去。
霍巡邁步上前穩穩扶住她。徐復禎定住身形,攀著他的手腕慢慢坐回床沿上。
離得近了,徐復禎才看清他的容顏。燈火打下的陰影更顯出他臉上的線條挺拔英朗,漸漸與她印象中的一張臉重合起來。
徐復禎盯著他的臉凝神細想,忽然「啊」了一聲。
她想起來了,這位霍大人,好像從前是秦蕭門下的客卿,還跟她表白過。
難怪他對她的事那麼上心呢。
徐復禎心頭茅塞頓開,仍是定定地望著霍巡,目光寸寸描摹著他的輪廓,試圖從中憶起那樁往事。
霍巡只作沒看到她直勾勾的眼神,眸光往她身上一掃,輕聲道:「不舒服的話,還是躺回床上吧。」
徐復禎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赤足踩在床踏上,她連忙把腳收進了被子裡,警惕地看著霍巡。
他倒是坦然地任由她打量,不疾不徐地問道:「可好些了麼?」
徐復禎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好多
了。」
她漸漸想起那樁往事來。她當時打了他一巴掌,還去跟秦蕭告了他一狀。
她又想起在最低谷的時候,聽到他在京城聲名鵲起,也曾想起那晚的告白,也曾幻想過他會不會還記得她,會不會把她從侯府的水深火熱中解救出去。
如今她幾乎是死而復生一般的神奇經歷,姑母說是多虧了霍巡。難道真的是他想起了她,伸出援手把她救了出去?
徐復禎幾不可聞地呢喃道:「是你把我從侯府帶出來的嗎?」
霍巡眼神微微一凝,柔聲問道:「你病里都發生了什麼?方才對侯夫人說的那些話,可以跟我說說麼?」
他在問她這兩年遭遇了什麼嗎?徐復禎望著他落在牆上的影子,燭光映射下的巨大的陰影。
他如今是功成名就了,在她的面前就像那幅巨大的影子,只要輕輕動動手,就能改變她的命運。
徐復禎是知道自己的可愛之處的,她只要撒個嬌,賣個慘,說不定就能令這位權臣心甘情願地救她於水火。
可是她再怎麼落到塵埃里,骨子還是驕傲倔強的。當初她那麼高高在上地拒絕了他,現在兩人的身份地位對調,要她搖尾乞憐,她卻是絕對做不到的。
尤其不知何故,對著面前的人,她更是生出幾分自尊來,是絕對不要叫他憐憫的自尊。
徐復禎把臉往內一偏,悶聲道:「沒什麼。病中做了噩夢而已。」
霍巡莫名想起秦蕭說的話。她會做噩夢,要人哄。他挨著床沿面對著她坐下,溫言安慰道:「別怕。我一直在你身邊的。」
「你……」徐復禎不知所措地轉頭看他。他的親密態度令她有些無所適從。
霍巡凝視著她:「你不記得我了麼?」
瀲灩烏濃的眼眸如同一汪幽深的潭水般,要叫她沉溺在裡面。徐復禎顫抖著垂下睫毛,濃長的陰翳擋住了那令她心神迷亂的對視。
霍巡卻不準備放過她,靠得她更近了些:「禎兒,你看看我。你真的把我忘了麼?」
他的氣息又籠罩上來,原來那根本不是淡雅的,是霸道的、是侵略的,是叫她不得不懸溺進去的。像潮水一般,層浪挾裹著她,除非她給出一個答案,否則絕對不會退潮。
徐復禎緊閉著眼睛拼命搖頭。她的頭真的太痛了,根本沒辦法思考。她乾脆耍賴似的背對著他躺下來,用被子蒙過了臉。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頭痛,要睡覺,你快點出去!」
徐復禎躲在被子裡,賭氣一樣地趕客,因她實在有些惱怒,又有些沒來由的委屈。他怎麼能這樣逼她?他的態度真令人委屈。
身後人久久不作聲。
徐復禎睜著眼,被子裡的天地是一片無垠的黑。她在黑暗中眨著眼,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忽然傳來細脆的珠簾碰撞的聲音。
徐復禎知道他走了。
她心裡滿脹著委屈,可是又覺得空落落的。也許她真的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徐復禎心裡這樣想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次日她睜開眼的時候,屋外已出了太陽。東向的窗戶照進朝暉,暖洋洋的。
時隔月余終於見到了朝陽,徐復禎有種奇異的重獲新生之感。
記憶里的那些苦痛的經歷遠得恍如隔世,而徐夫人口中那些她的經歷則像用宣紙謄抄下來的一樣,單薄得像編撰的故事,是別人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