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巡笑道:「原來是為這個惱我。本來想叫你的,只是聽你早上說話的聲音有點不對,怕你出去受了寒,才自己去了。」
徐復禎絞著手指,面色仍是不虞:「那你就非得出去?」留在官邸陪陪她不行麼?
「明日我就要離開真定府了,所以才趁這個空閒出去看看。」
徐復禎吃了一驚,抬頭望著他:「離開真定府?你要去哪兒?」
霍巡調侃道:「你就一點兒也不看信報?我這回來河東不止是任轉運副使,還兼領河東軍參議。」
徐復禎不好意思說那信報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跟沈珺的人走了。聽到他後面的話又是一驚:參議一職要協助安撫使處理軍務、制定戰術,雖是文官也要到戰場前線去的。
她失聲道:「你要去代州?」
「又急。」他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倒是從容不迫的樣子,「代州開戰了,安撫使、郡王世子都過去了,我還能躲在後方麼?」
壞了,沈珺也在。她知道沈珺對霍巡的印象不好,按他的性子,肯定要找霍巡的麻煩。
徐復禎一時忘了自己還在生他的氣,轉身去箱籠里翻衣裳:「明日我和你一塊兒去。」
第112章
霍巡看著她有條不紊地在箱籠里取出斗篷、皮襖、罩衫,整齊地疊放在一邊。窗外透進未散盡的陰藍暮色,伴著屋內的暖黃燭火,在她的側顏上鍍了一層流光,柔和里透著鋒芒。
他想起她一直有這種說走就走的勇氣。然而代州不是真定,也不是宮裡,更不是撫州。
「我不可能讓你去代州。」
徐復禎怔住了,停下手中的動作回身望他。
「代州在打仗。戰場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屍骸如山,血流成河,空氣里都是硝煙和血的味道。你看了會做噩夢的。」
徐復禎想起當初在歧州驛站那顆在她腳下滾落的人頭,不禁一陣反胃。
她勉強說道:「我不上戰場。就送你到城裡去。」
「就算在城裡,你知道有多少探子、多少刺客、多少疫亂?一旦代州陷落,你這樣的身份被北狄人抓去就是九死一生。」
徐復禎聞言心中一緊,她當然不知道還有那麼多各式各樣潛伏的危險。
她的指尖顫了顫,把手上拿著的披帛放回了箱籠里,卻直起身來看著霍巡:「那我也不許你去。」
霍巡笑了笑:「傻瓜。我是拿了調令,非去不可的。」
他抬手要撫上她的臉頰,卻被她一巴掌拍開了。
「你還好意思生我的氣。你去那麼危險的地方,跟我商量了麼?」
徐復禎咬著唇瞪他,黛黑的眉壓著杏仁眼,神色里的委屈與惱怒混雜在一起,愈發顯出瞳仁的幽亮。
他眉心微微一凝,知道這
樣的事要分辯起來,那是沒完沒了的,因此只簡單地說了一句:「河東不能再丟了。」
徐復禎把那口黑漆螺鈿衣箱的蓋子重重一合,冷笑了一聲:「河東缺了你一個人就不行了。」
叫他去前線冒這個險,她無論如何不能釋懷。然而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河東再失守,北狄就要打進京畿路了。
兩人相對無言,天色已經盡暗下來,窗外黑黢黢的,只有朔風颳過的銳響,因此那沉默也是吵鬧的,像她心裡嘈雜的聲音。
好半晌,徐復禎終於開口道:「那我送你一程總行罷?」
他還是搖了搖頭:「我在安撫使身邊是很安全的。你又何必冒險走這一趟?」
她的火氣立刻上來了:「你去就安全得很,我去就是冒險。」
「戰場是男人去的地方。」
「男人真是了不起!」徐復禎冷聲嘲道,「可你管不著我。我就是搬到代州去你也管不著。」
他那烏深的眼神望過來:「你如果心裡還有我的一席之地,就別這麼意氣用事。」
「你不想讓我支配你,又憑什麼來支配我?」一想到早上的事她心裡就來氣,不甘示弱地回望向他,「別說現在,就算以後我真的嫁給你,你一樣管不著我。」
霍巡依舊望著她,神色沒有什麼波動,然而徐復禎已經了解他——當他的眉毛微微壓低、而唇角又抿起來的時候,那就是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