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嵐應聲走進來,忙取了帕子給她包著手指,又去清理地上的碎瓷片。
徐復禎對著手上包著的帕子愣了半晌,才想起來讓水嵐去架閣庫把當年謝家的卷宗找出來給她看。
論起來,謝家那會兒已經是平貞朝的陳年往事了。
平貞二年,吏部的謝尚書因弄權舞弊、賣官鬻爵被判抄家,男丁流放、女眷充奴。
看起來是一樁普通的罪案,然而徐復禎知道,當初恰逢平貞帝即位,天子更迭總免不了一場洗牌。
謝尚書是另外一位王爺的老師,被清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長興侯府的老侯爺是平貞帝的心腹之臣,與謝氏陣營不同,兩家應該不會有來往才對。
徐復禎又對著那份卷宗的細節琢磨了半日,慢慢拼湊出一個真相來:
如今的長興侯府是平貞帝登基後所賜,而當初秦家的舊宅正好與謝家府邸為鄰。
那被充作官奴的女眷中,有一位閨名素屏的姑娘時年十七,正好對得上長興侯的年紀。
謝素屏與長興侯應該是早就認識,甚至很可能已經互通心意。所以謝家出事以後,長興侯才會頂風作案把她從教坊司接出來養在了外面。
可是那個時候,長興侯府已經在跟徐家議親了。他長興侯顧念舊情,何曾想過這樣對姑母是否公平?
平貞三年姑母嫁到秦家,平貞五年秦蕭出世。
徐復禎覺得,姑母既然知道謝素屏的存在,應該不會不知道秦蕭的事。
可是,姑母為什麼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容許一個私生子占了世子的位置?
她非得把這個事情弄明白不可。
臘月廿三一早,徐復禎出了宮往長興侯府去。
侯府的門房一見到她,點頭哈腰地說道:「徐小姐回來了!不巧今兒夫人出去了!」
今日是南斗誕,徐夫人每年都要去平霄宮參加法會的。不過,她這趟過來也不是找姑母的。
徐復禎到了興和堂,把徐夫人的乳母鄒嬤嬤叫了過來。
鄒嬤嬤如今在侯府榮養晚年。她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之下,乍見徐復禎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恍如見到少女時期的徐夫人。
「嬤嬤請坐。」徐復禎開口請鄒嬤嬤坐下。
她這才回過神來:「啊,是禎小姐。」
徐復禎打量著鄒嬤嬤,她六十開外的年紀,滿頭銀髮一絲不苟地梳起來,面上兩道深深的皺紋,使她的不苟言笑之外又平添了一層嚴肅。
她從前在侯府時,與秦家姐妹最害怕的就是鄒嬤嬤。
然而,在如今的她眼裡,鄒嬤嬤不過是個上了年紀的僕婦罷了。
「嬤嬤,我問你。」徐復禎不緊不慢地開口,「你知不知道世子不是夫人所出?」
「禎小姐這是什麼話!」鄒嬤嬤幾乎是馬上否定了她的話。
徐復禎一看這反應便知道她蒙對了。
她緊緊逼問道:「保寧坊那個謝娘子才是世子的生母吧?一個外室子,占著姑母名下嫡長子的位子,嬤嬤竟然還替他遮掩麼?」
鄒嬤嬤眼神閃過一絲慌亂,搖搖頭道:「沒有這種事,世子就是夫人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嬤嬤,姑母是你從小餵大的吧?姑母對你也很好吧?」徐復禎耐著性子道,「你明知道真相,難道就忍心看侯府這樣欺負她?」
鄒嬤嬤垂著頭澀聲道:「禎小姐,那些都是陳年往事了。翻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夫人也不會想讓你知道的!」
徐復禎好整以暇道:「嬤嬤不肯說,那我直接去侯爺面前問了。要是侯爺也不肯說,那我就以私藏罪奴之名把他下獄,讓大理寺來問。」
說著,她索性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在快要踏出門檻時,鄒嬤嬤忽然顫聲道:「等一下。」
徐復禎回頭看她。
鄒嬤嬤深吸一口氣,將往事娓娓道出。
當初徐夫人剛嫁進侯府時,跟侯爺是琴瑟和鳴過一時的。過門一年徐夫人生了長女秦念如,沒過多久又懷上了第二胎。
剛懷上不久,老侯爺就病逝了。長興侯襲了爵,卻成日裡往外頭跑。徐夫人派人一查,才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個女人,肚子都快顯懷了。
徐夫人哪裡受得了這種氣?她當即鬧著要回娘家,是長興侯跪地認錯,承諾那女人生了孩子就把他們全部送走,她這才忍了下來。
誰知懷胎八個月的時候,她父親徐騫一場急病也去了。雙重打擊之下,徐夫人早產了,雖然是個男孩,可是一生下來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