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復禎胸中之氣未消,可是對著這番低姿態的話,她也挑不出錯來。
謝素屏曾經也是高門貴女,一朝零落成泥,抄家的時候也不過才十七歲。
無論她是否願意,長興侯要收她做外室,她能拒絕麼?長興侯要她生孩子,她能拒絕麼?長興侯要把她的孩子送走,她能拒絕麼?
說來說去還是怪長興侯。
徐復禎有些後悔這趟來得衝動。她方才被鄒嬤嬤的話氣昏了頭,只想著過來看看這位秦蕭的生母。
可是見了她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徐復禎完全沒想過。
什麼計劃都沒有,反而還先打草驚蛇了。
她心中正懊惱著,這時謝素屏又柔聲笑道:「你這趟過來,夫人應該不知道吧?我想你應該也不愛喝這裡的茶,就不多留你了。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徐復禎神色複雜地看著她。這樣的善解人意,難怪長興侯會喜歡。可眼下謝素屏確實是解了她的圍,她不得不下這個台階。
徐復禎冷著臉轉身走了出去。
她剛走出坊門,正準備到街上雇一輛馬車,身後忽然響起細雪踏碎的聲音。
徐復禎額前的碎發微微豎了起來。
身後之人冷笑道:「你挺聰明啊。」
是秦蕭的聲音。
徐復禎心裡狂跳起來。
她身邊什麼人也沒帶,又在這遠離皇城的地方,這時候不能激怒秦蕭。
她沒有轉身,只是壓住聲音里的顫抖道:「世子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早就知道姑父養了外室?」
秦蕭久久不語。
徐復禎突然後悔自己的失言。秦蕭極愛面子,她說他的生母是「外室」,他一定很不高興。
天上徐徐飄起了雪絮,有些落在她的頸窩裡,被體溫一激漸漸化開,寒意透過脖頸一直滲到心裡去。
「都查到些什麼了?」秦蕭又緩緩地開口。他的聲音浸在雪天裡,也是冷的。
徐復禎心裡沒來由地恐慌起來。
他會像解決那兩個調查謝娘子的人一樣,把她也悄無聲息地解決掉嗎?
她辛辛苦苦經營出來的一切,自己還沒開始享受過呢。
她還沒幫姑母報仇呢。
她還沒等到霍巡凱旋歸來的消息呢。
她低著頭,「啪嗒」落下一串熱淚,在雪地里洇開幾朵淚花出來。
秦蕭冷笑一聲上前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跟他對視:「禎妹妹,你在朝堂上打壓我不是挺狠的麼?怎麼這會兒知道哭了?」
徐復禎抽噎一聲想止住淚水,可是她又痛又怕,眼淚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洶湧而出。
秦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一雙琉璃珠子般清透的眼眸隔著水光望著他,恍然回到從前他們還兩心相許的時候。
她受了委屈,就會這樣在他面前哭。
絕不哭出聲的,眼眶裡半含著清淚,真成了波光粼粼的秋水眼。
他愛這端凝的姿態,因此總是故意引她哭。她那愛哭的個性,全賴他一手栽培。
可旁人卻只道他是個好哥哥,無條件地包容她的任性。
他手下的鉗制微微鬆了一點,鳳目仍是沉沉望著她:「你都知道多少了?」
徐復禎抽噎著說道:「你爹背著我姑母養外室,我、我只是想過來給姑母出口氣。可是、可是她的人攔住我了,我沒見到她。」
秦蕭「唔」了一聲。
「那看來你是全知道了。」他忽然冷冷道。
徐復禎悚然一驚。
秦蕭嗤笑了一聲:「你在宮裡這麼久,怎麼演技還是這麼拙劣?說謊都不會。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能輕易放你走了。」
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徐復禎掙脫不得,只能跌跌撞撞地跟上,直至來到一輛平頂馬車前,她這才意識到秦蕭是準備囚禁她。
徐復禎一手抵著車軾,一邊尖叫道:「秦蕭,你瘋了!你敢抓走我,宮裡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