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看著跪伏在床畔瑟瑟發抖的少女,她身上杏色的衣裙鋪陳開來,看上去像一朵飄零的花瓣。
「我堂堂侯門世子,竟要托你一個孤女的福,才能獲得一點母親的愛,這說出去多可笑啊?你甚至都不是她生的!你只是身上有一點她的血脈罷了!可是為什麼我身上流的不是她的血?為什麼我的生母就是一個罪奴?」
他到底在發什麼瘋啊!
徐復禎受不了了,忍不住嗆了他一句:「那現在不是遂了你的意麼?你不用娶我了,姑母也沒跟你斷絕母子關係吧?她對你不是一如既往地好麼!」
「一如既往?」秦蕭嗤笑一聲,「我跟她二十年的母子情誼,還比不上她那個野生女婿的一面之緣。」
什麼野生女婿?徐復禎有一瞬間的茫然。
「往年府里做衣裳,什麼好料子都是先緊著我。可今年做冬衣只裁了一匹明光錦裘,做的一套衣裳竟然給了姓霍的!」
徐復禎吃驚地聽著秦蕭的控訴,男人的嫉妒心都這麼強麼,只是一套衣服而已啊!
她忍不住道:「你完全可以自己去裁一套啊。」
秦蕭聽著她的打岔,惱怒地說道:「重點不是衣服!你姑母多偏心啊,我和她做了二十年的母子,每日晨昏定省;就因為你移情別戀,她就把你的姦夫當親兒子來疼,連我都要靠邊站!」
這不是應該的麼?
徐復禎心中不以為然,他本來就不是姑母的兒子啊,享受了姑母的關愛這麼多年,給霍巡享受一下怎麼了?
她偏過頭去,不悅道:「你自己也不想要這紙婚約,就別一口一個私通、一個姦夫了。」
秦蕭狹長的眼眸斜睨著她。
比起被強塞一紙婚約,他更受不了被這個他看不起的未婚妻拋棄。
更令他難受的是她離開之後反而愈發綻出令人著迷的光彩。
憑什麼在他身邊的時候是個只會哭哭啼啼的金絲雀,離開了他反而變成了迎風生長的小樹?
他忽然一笑:「現在我改主意了。我不要別人強塞的婚約,但是我要我自己選的女人。」
徐復禎被他氣笑了。他憑什麼到現在還覺得她是個被挑選的角色?
她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撇下去的嘴角落在秦蕭眼裡便有了分外諷刺的意味。
他低頭湊近前去,伸手抬起她的下頜:「怎麼?嫌我是個外室子,身上流著低賤的血,配不上你?」
徐復禎還真膈應這個,不過膈應的是他爹的血脈。可他靠得如此近,熾熱的氣息噴薄到她的臉上去,令她本能地感到恐慌。
她垂下眼眸不敢說話。
秦蕭的眸光一沉:「還是說放不下你那見不得光的情人?」
徐復禎搖搖頭,鼓起勇氣道:「我誰都不嫁!我在宮裡好好的,為什麼要去受嫁人的氣?」
秦蕭輕輕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戲謔地笑道:「你真以為……你在宮裡好好的?你如今左右逢源,只不過因為你做的事剛好是他們想讓你做的罷了。說白了你就是一隻手套,有用的時候人人捧著你;等你沒用了,信不信他們割席比誰都快?」
徐復禎不語。
他話是沒錯,可說得真難聽。霍巡就不會這樣說她。
秦蕭慢慢直起身子,不緊不慢道:「趁你現在還沒把成王得罪狠,嫁過來我還護得住你。等王爺真的著了惱,你就沒那麼容易全身而退了。」
誰要他護了?
說來真是可笑,前世她對他死心塌地,他卻棄如敝履;姑母對他百般呵護,他卻恩將仇報。
如今她要一別兩寬,他偏要來窮追不捨;姑母對別人好了點,他倒又生出孺慕之情來了。
可見這個人骨子裡就是賤的。
徐復禎抬起頭來,透過他那清俊挺直的側顏看向窗外的天色。
今日是陰天,白日裡都陰沉沉的,看天色分不清是什麼時候,只是出來這麼久,如今也少說過了申時了。
她心中焦急,在這裡待得越久,還不知要激出他什麼瘋性子。
徐復禎急於脫身,語氣也不由放軟了一些:「世子,你放我走吧?你的事情我就當不知道,也絕對不會再去打擾謝娘子了。」
秦蕭轉頭看她,微微一笑道:「可以。我等會兒找人來把婚書寫了,你按上指紋,我馬上派車送你回去。」
徐復禎咬牙:「不是說了我不嫁麼!」
「由不得你。」秦蕭臉色沉沉。
他不指望一紙婚書能束縛住她。然而,只要一想想霍巡看到這紙婚書時的臉色就夠他快意了。
徐復禎並不分辯,只是小聲堅持她的立場:「你寫一張,我撕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