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次日散朝之後,小皇帝竟當著眾官的面叫住了霍巡,一路小跑到他面前,從袖中取出一疊書頁遞過去,仰著頭道:「少師!這是朕這些天的功課,請少師有空的時候批閱。」
霍巡看著他手上的書頁有些意外,抬眸看了一眼匆匆跟上來的徐復禎。
徐復禎萬沒料到小皇帝會這麼做。他方才的那一眼,倒好像小皇帝這番舉動是她指使的一樣。
她有些尷尬地怔在原地。
霍巡將那疊功課輕輕往回一推,溫聲道:「皇上,臣如今已不是少師,這於禮不合。」
說罷,他朝小皇帝抬手行了個揖禮,卻是一眼也沒再看她,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徐復禎望著他的背影一時呆在原地,仿佛被拒絕的不是小皇帝,而是她一樣。
小皇帝抽噎了一下。
徐復禎皺眉道:「哭什麼?皇上是天子,怎麼可以隨便掉眼淚?」
「不是,」小皇帝又吸了一下鼻子,「這裡風有點大,好像流鼻涕了。」
徐復禎一窘,忙命人帶小皇帝進屋裡去了。
仔細算算,她已經有十日沒有跟他說過話了。方才雖然跟他面對面,可他的話不是對她說的,因此今日是冷戰的第十一天。
她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那日雖然發誓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可如今早就不生他的氣了。只是拉不下臉去求和,一直等著他給台階她下。
可是霍巡好像一點兒也沒有要跟她求和的意思,等了十天沒等到他的示好,她不免又在這過程中生出一些怨忿之心來。
今日近前看到他的臉,她才發覺自己是分外想念他。因此又不由自主給他的冷漠找了個理由,許是他要見她並不方便——畢竟散朝的時候眾目睽睽;而她為了躲避秦蕭又基本不去值房。
她決定給他製造一點示好的機會,於是特意去了一趟值房。
沒想到霍巡今日根本不當值。不過她也不算一無所獲,在值房跟新黨的領袖常泓聊了一些新政的事情。
常泓出身江南巨富常氏,因此對斂財之事非常不屑。他倒是有興國安民的抱負,只是從前在盛安帝治下鬱郁不得志,到如今只是個正五品的諫議大夫。
徐復禎覺得這個人可以爭取一下。
一來她認同他的政治主張,二來他和她是親族,最關鍵是他身後那些新黨官員,雖然職權不高,但她瞧著都是可用之人。
此後幾日,她散了朝都會上值房去,終於有一天碰上了霍巡當值。
她的書案在彭相旁邊,面向諸司的案台,因此她可以縱覽霍巡的動向。
他坐在一張靠窗的桌案上,朱緞玄領的官服愈發襯托出他的面龐如一璧冷玉,臉上的線條稍嫌硬直,透著淡漠的疏離,於她而言有點陌生。
他身邊一直有人來來往往,總是擋著她的視線。徐復禎也知道總是盯著他看不好。既然他介意,那她避嫌就是。
她也收了心去處理自己的事情,打算離開的時候給他個機會跟她說說話,他總不能連這個台階都不下吧?
好不容易他身邊沒人了,她鼓足勇氣站起身來,忽然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徐復禎臉色頓時一沉:「秦蕭?」
秦蕭微微一笑:「徐尚書。下官正好有事找你。」
旁邊有人往這邊看過來。
秦蕭這麼光明正大過來找她,少不得又要被傳幾句閒話了。可偏偏今日霍巡在場,她都能想像到他聽到那些閒話該多生氣了。
徐復禎掉頭要走:「有什麼話去偏廳說。」
秦蕭跨過一步堵住她,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不必了,說點家事而已。」
誰要跟他在這裡說家事?
徐復禎瞪他一眼,待要走開,秦蕭已經壓低了聲音道:「四妹妹今天誕下了一位千金,我打算下值後去看看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乍聽這個消息,
她頗感意外地睜大了眼,眉宇間已經染了幾分喜悅,旋即又警惕地看著秦蕭:他又打什麼壞主意?平時可從沒見他對秦思如那麼上心。她就算去看思如也不要跟他一起去。
她搖搖頭:「我沒空。人家今日也未必有空接待你。」
秦蕭輕笑道:「母親今日也會去。你大半月不見她了,難道就一點不掛念她?」
徐復禎咬牙切齒。秦蕭算是捏住她七寸了。明明被撞破秘密的人是他,怎麼被動的人卻成了她?
秦蕭欣賞著她有苦難言的表情,勾唇笑道:「那就這麼說好了,下值以後我派馬車在西華門等你。」
說罷他轉過身,望著霍巡的方向輕輕挑了下眉。
徐復禎恨恨盯著他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