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水嵐給她熏頭髮時說道:「小姐最近又鬥志滿滿了。」
徐復禎冷笑。誰碰上這種糟心事能不充滿鬥志?
水嵐又道:「奴婢發現小姐像個風箏,只要有風就會飛得很快很高,可是一旦風停下,小姐就蔫下來了。」
好新奇的比喻。可是她有點沒聽明白:「風是什麼?」
水嵐想了想:「風就是突發的事情吧。」
她沒敢直接提霍巡的名字,拐著彎道:「之前彭相的事剛塵埃落定的時候,小姐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後來西川一打仗,小姐馬上就支棱起來了。」
徐復禎發現水嵐說得真有點道理。她整個人仿佛沒什麼主心骨,有外力刺激時她才會做出行動。
霍巡說得也沒錯,她確實很容易把別人當精神支柱。之前她拿霍巡當支柱了,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為著他們的未來謀劃的。現在他走了,她就變回搖曳的風箏,只能隨風飄揚了。
「水嵐,我為什麼要進宮來著?」
「啊?」水嵐愣了一下,「為了報仇呀。當初文康公主那巴掌小姐忘啦?」
哦對,為了報仇。
她最初的支柱其實是小皇帝呀。她想著扶持小皇帝起來,等他親政後,就沒人敢欺負她了。這是她進宮的初衷。
她又想起那場宴會上的新黨官員們壯志凌雲的模樣,忽然有些赧顏:「水嵐,我是不是太沒出息了?我只想著過好日子,可是我那些同僚,人家都想指點江山、名載史冊。」
水嵐很不解:「他們只是想,可是小姐已經在指點江山了呀,小姐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會名載史冊?」
徐復禎怔然,忽而自嘲一笑。命運真是不講道理,多少有志之士懷才不遇,偏偏讓她一個只求安穩的人身居高位。
*
過了幾日,錦英遞了一些查到的消息進宮。
徐復禎看了許久,決定給二十年前的舊事做個了斷。
次日一早,錦英奉命去將徐夫人請到了徐府來。
徐夫人見了她,一面笑道:「今兒怎麼特意請我過來?」
徐復禎嗅到她身上有一股道宮裡的降真香氣,不由問道:「姑母去平霄宮了?」
徐夫人笑道:「一大早去給你四妹妹的女兒求了枚長命鎖,順便點了一盞平安燈。」
說到這裡,她似乎有些後悔自己嘴快,可徐復禎已經冷下臉來:「給秦蕭點的?」
「不是。」徐夫人擺擺手,又有些憂愁,「你何至於總是跟宗之過不去。如今你在宮裡,多一個親人難道不好過多個仇人?」
徐復禎沉著臉道:「等會兒姑母就知道為什麼了。」
她讓徐夫人坐到屏風後面去。「等會姑母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打斷,等我開口姑母再出來。」
「你這孩子打的什麼啞謎?」徐夫人不明所以,卻還是依言坐了過去。
徐復禎又低聲叮囑錦英:「你看著夫人,我沒發話的時候不要讓她出來。」
錦英連忙點點頭。
她這才坐回中堂的椅子上,安心等待另一位客人的到來。
就在這等待的片刻,她忽然出了神:侯府最近只有秦蕭出了門,姑母的平安燈不是為他點的,還能是為誰?
按她對姑母的了解,該不會是給霍巡點的吧?
徐復禎忽然生起氣來。
雖然沒有跟姑母明說過,但她肯定早就從錦英那裡知道他們已經鬧翻了。
霍巡都那樣對她了,姑母怎麼還記掛著他!
她正惱怒著,菱兒已經帶著另一位客人進來了。
謝素屏穿著杏黃間丁香紫的衫裙,挽著初見時的髮髻,依舊是一派婉約優雅的做派。
進了中堂,她先是盈盈施了一禮,柔聲道:「徐姑娘特意相邀,不知所為何事?」
徐復禎正在氣頭上,又見她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再聯想起她做的事情,不覺一陣慍怒,冷聲道:「跪下。」
謝素屏有些訝異地看著她。「徐姑娘,妾身好歹是你姑父的……」
「我說跪下。」
菱兒已經上前去踢彎了她的膝蓋,讓她跪在了徐復禎面前。
謝素屏震驚地看著端坐在上首的徐復禎,掙扎著要站起來,卻被菱兒牢牢地摁著動彈不得。
徐夫人透過那扇黃花梨鏤雕花卉屏風看見中堂的情景,忍不住要站起身來。
她當然知道這女人是誰,雖是個名分都沒有的外室,可侄女身為晚輩到底不能受那一跪。
錦英忙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