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蘊站在門口,見那婢女這麼沒有眼色,忙招手將她帶離了屋子,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徐復禎慢慢走到床邊,探頭往帳子裡望去,霍巡就躺在竹簟上,身上蓋著一張薄衾。屋子裡昏昏沉沉的,他臉上也覆著一層綽綽的陰影。
她挨著床沿坐下去,細細端詳他的臉龐。
他是瘦了些,因此臉上多了幾許薄鋒,平添了一絲落拓的氣質。只是面上沒有什麼血色,濃眉緊蹙著,可見病中也不好受。
徐復禎見他這副模樣,先前百般的牽愁惹恨也盡數消散,只剩下滿心疼惜。
她伸手撫上他的面龐,只覺觸手微微地發熱,忙拿起手邊的冰帕子敷在他的額頭上。
那帕子敷了一會兒微微溫熱起來,她放進冰盆里重新擰乾,又順著他的額頭直擦到後頸。她一邊擦拭,一邊恨恨地想:讓你一意孤行,活該受罪!
那薄衾被她往下拉了一點,徐復禎才注意到他上身沒穿衣服,只是胸前繞過左肩纏著好幾圈白綾,想來是他的傷處。
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壓到那傷處,眼神卻忍不住在他身上打轉。
上一回看到他赤裸的上身,還是剛重生那會兒見他的第一面呢。她那時把他後背摸了個遍,卻什麼感覺也沒有。
這回才瞟了一眼就開始臉紅心跳起來。
徐復禎莫名有種做賊一樣的心虛,忙拉起衾被給他蓋上,又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臂膀。
好硬實。感覺能抵她兩條胳膊。
她想起先前幾個月在京城的時候,霍巡竟然一直不肯給她近身。這下好了,她就是再怎麼動手動腳,難道他還能反抗不成?
她低頭輕輕吻上那蒼白的唇,想要渡點血色過去。他的唇燙得驚人,伴著一點刮擦的乾澀,那吮出來的血色幾乎轉瞬即逝。
她輕輕俯身將臉貼在他的臉上,心中升起異樣的滿足感。
他還活著,他們又在一起了,這方天地之間只有她和他,那麼近。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密匝匝地落在檐瓦磚牆上。
蕭蕭庭院黃昏雨,陰森的天色壓得人心頭沉重,然而因為這屋裡本就昏暗,是以那雨聲落在徐復禎耳朵里,倒成了有點歡快的配樂。
夏承蘊來請她出去用晚膳。
徐復禎用過膳,問了他一些如今蜀中的情況。待夏承蘊答完,她又佯裝漫不經心地問道:「下午那個姑娘是平時伺候他的人嗎?」
夏承蘊看著她那扭扭捏捏的模樣,想逗她又怕她生氣,便如實道:「是衙署的婢子,我在介陵病中派來照顧他的。」
徐復禎「哦」了聲,過了一會兒又問道:「那晚上也要在那裡伺候嗎?」
夏承蘊正色道:「他這幾日燒得厲害,晚上更離不了人了。」
徐復禎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怎麼能讓人姑娘家徹夜不休?這種累活應該派個小廝來做。」
「如今內憂外患,衙署里人手有限,嫂……徐尚書請見諒。」他故意漏了個口誤。
徐復禎卻很認真地說道:「他又不是什麼很嬌貴的人,你們有這麼多兵吏,隨便派一個過去不行嗎?」
「嫂子說的是。」夏承蘊忍著笑,「今夜就派一個過去。」
「還是不用了。」徐復禎紅著臉道,「今夜我照顧他吧。」
沒等夏承蘊開口,她又連忙另起一個話頭:「他都睡了一下午了,怎麼還不醒?」
夏承蘊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道:「要是退燒估計就醒了。」
他又叮囑,「你夜間可得看著點,要是燒起來了要叫大夫的,可別睡過頭去了。」
徐復禎別過臉去,假裝看不見他那曖昧的笑容。
她本以為照顧霍巡就跟下午一樣,時不時擰個帕子給他敷著就行了。
可到入了夜後精神就漸漸不濟起來,伏在床邊打了好幾回瞌睡。
她出去叫人燒了熱水沐浴了一番,這才清醒了些,又重新回到霍巡屋裡,點了一盞煤油燈,就著光影欣賞他的睡顏。
他的五官是偏英朗的,偏偏睫毛生得又長又翹,那柔秀中和了稍嫌硬直的線條,簡直怎麼看怎麼好看。
真是奇怪,初見時她對他完全沒有感覺,現在卻越看越喜歡,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徐復禎又俯下身去親他的臉。她剛沐浴過,身上又潤又涼,愈發覺得他身上熱得灼人。
她突發奇想:為什麼不睡到床上去呢?反正她身上這麼涼,可以抱著他降溫,自己還能休息一下。
念頭一起,她已經吹滅了几案上的燈火。外頭還下著細雨,可是並不陰沉,屋裡透著昏昏的藍色。
她借著那點幽光將外裳和紗裙掛在床頭的架子上,只穿著一件貼身的綾衫和一條袴子,輕手輕腳地爬到霍巡身邊躺下,拉了一半衾被到自己身上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