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環又一環。
一計又一計。
害死了孟丹卿,要了青蘊的命,而今我的夫君性命垂危,方其安更是屍骨無存。
故人不肯入夢,原是還留在著世間,可再度相見,卻是此番光景。
我忽覺耳朵嗡嗡作響,人也輕飄飄的,像是落進了地獄裡。
沈如霜平的眼淚一股又一股地,像泉水一樣從她充血的眼裡涌了出來。
我麻木地看著她,輕聲說:「我曾經是真的想保住你的性命,可……」
可為什麼到頭來,卻變成了這樣。
「你想要保住我,但華隱寺中,是我對你不住,可是雲兒……我並不想你死,我也不想害死青蘊。」
所以那天刻意將我的衣袖弄髒,想要將我引去偏殿。
只是她對齊昭的恨意,不足以讓她為我放棄這難得的,可以一擊即中的機會。
我喉頭一澀,竟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聲。
我與她同是跪坐在地上,她是衣衫襤褸的死囚,我卻是錦衣華服的貴妃。
我與她對望時,時光仿佛倒流了一般。
她仍舊是少女的模樣,我拉著她的手,青蘊跟在我倆身後,我和她一起聽青蘊喋喋不休地說著京都里哪家貴女懷了春,哪家的公子又動了心。
那般的好光景,再也回不去了。
「齊曄謀反,你又行刺,你我二人,竟是隔著血海深仇的仇敵了。」我感覺好像有一根長針,徑直扎進了我的心裡,我說出一個字,血珠子就跟著往外滲一滴。
「謀反?齊曄沒有謀反,是齊昭,這都是齊昭的詭計!」沈如霜突然繃直了身體,絕望地嘶吼了出來:「先皇病重時,是齊昭偷用玉璽篡改詔書,當初真正受命監國的應該是齊曄!」
我的耳廓有些發麻,方才透過窗欞灑進殿內的陽光不知何時退了出去,整個房間愈發昏暗了起來。
我就這樣呆滯著,想了許久沈如霜的話。
我記得先皇在世時,齊昭與齊曄在朝堂上分庭抗禮,齊曄雖不是嫡子,卻是兄長,有些時候,他還能壓過齊昭一頭,很是得先皇信重,反而是齊昭,雖是嫡子,卻常被先皇批駁,說他太過守舊,資質只堪當守成之主。
可齊昭是東宮嫡出,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啊。
「不會的。」我茫然駁斥道:「先皇怎麼可能會讓齊曄監國……」
「當初齊昭篡改詔書軟禁先皇,先皇身邊的內侍拼死送出先皇手書,趕至皇子府交到了我的手中,隨後齊昭親兵趕到,斬殺內侍,將我軟禁,後來齊昭特意將我被軟禁命在旦夕的消息泄露給正在奔赴回京的齊曄,齊曄為了救我帶兵進京,最後落入齊昭的陷阱,被冠以謀逆之名當場處決。」
那年水患綿延,二皇子齊曄受命巡查水患,不久後先皇突然病重,齊曄日夜兼程趕回京都,卻帶了兵將直逼皇城。
我還記得那日宮門染血,青蘊陪在我身邊,一步未離。
「齊曄死後,齊昭以我孩兒性命相要挾,逼我交出先皇手書,我與他交換後才知道,他從未想過留下我與孩子的命,他想要所有人都為了他謀逆的秘密陪葬!可笑我失去一切,只能苟活於世間伺機報仇,卻永遠,無法洗刷齊曄的冤屈了。」
是了,一個面目全非的女人,無權無勢,更沒有證據,除了那些死士願意跟從她,又還有誰願意信她呢。
我安靜地聽完了沈如霜的話,本想用手扶著桌角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來,卻雙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我不知這些話是真是假。
我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亂極了,像是這些年所有的事一同回籠,讓我逃無可逃。
我突然很想離開這裡,想要去找一個無人的,安靜的地方,讓自己好好喘口氣。
於是我又掙扎著站了起來,在沈如霜絕望的目光中,我雖站了起來,脊背上卻仿佛壓了千萬斤鐵塊,我抑制不住地彎下了腰,用手撐住膝蓋,像條瀕死的魚一樣竭力呼吸。
我聽見沈如霜說,這是她的最後一搏,若齊昭死了,她的仇也就報了,若是齊昭沒死,她便先一步下地獄,死後化作厲鬼,日日向齊昭索命。
我依然沉默著,眼裡也發澀。
「雲兒,你不該見我的。」沈如霜突然扯出了一抹苦笑,她垂著眼,眼皮上也沾著血。
我腦子有些糊塗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只是想見到她,想確認她到底是誰,想問問她這些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我不想被蒙在鼓中,只是如今從她嘴裡說出來的一切,卻又讓我覺得如夢一般,不可置信。
我扶著桌子,扶著木架,最後繞過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門邊。
透過半掌寬的門縫,我看見外面陰雲密布,隱隱有了下雨的態勢。
我突然推開了門,一直守在外面的文秋被嚇了一跳,連忙湊過來扶住了我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