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胡同口的時候,梁初楹聽見幾道慢悠悠的鼓掌聲。
她抬著眉骨的傷睨視他,眼神森然還帶著戾氣。
梁聿鬆散地靠在巷口的牆邊,鼓掌的手還沒放下,少年側了個頭,唇角象徵性地勾了勾,漫不經心地睨了她一眼,嗓音含混帶笑:「挺能打啊,救世主。」
他咬了咬「救世主」這三個字,仿佛是這是一種多麼輕蔑的稱呼。
梁初楹從鼻間溢出一聲笑,她轉頭,虛偽地彎著眼睛:「真巧,還能在這兒遇到你。」
少女的笑容愈發燦爛,「看了一部不收費的動作片,怎麼樣?能跟電影裡的打鬥畫面比肩嗎?」
說她「挺能打」,不就是看見了她打人?觀後的反應就是在她出來以後「恩賜」般地拍幾個巴掌。
簡直跟他爸一樣愛裝模作樣。
梁聿聞言後笑了一聲,清雋病態的眉目含著偽善的笑意,他語調輕飄飄的:「怪我在這裡看好戲,沒幫你?」
梁初楹直接拉著金友媛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溫和笑著,只是語調冷淡:「沒有。」
他抬了抬眼皮,目光掃過她。
「那是你引的架。」梁聿彎了彎眼睛,吐詞卻惡劣,「關我什麼事?」
梁初楹轉了轉眼珠,瞥了他一秒就收回視線,她笑:「你聽錯了嗎?我說『沒有』,沒有怪過你,何必向我解釋?」
她掠過他走開,金友媛被她帶著往前走,小姑娘還有些失神,一直盯著地面。
少年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拉長聲調,在身後說了一句:「我還沒給你轉帳。」
梁初楹頓了頓腳步,轉了頭,露了個乖巧好看的笑:「不用了,我沒那個福氣。」
太陽高懸,院子裡的樹高得越過了磚瓦堆砌的圍牆,新春的柳枝抽了芽,冬天枯死的樹逢了春。
梁聿盯了眼頭頂的綠葉,沒什麼所謂地轉頭走向旁邊的網吧。
他把帶回來的兩罐汽水擱在電腦桌上,王栩文摸了一把,已經不是很冰了,他問了一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梁聿神色懨懨,剝開一顆水果糖,含在嘴裡用後槽牙咬住,平淡道:「看動作片去了。」
王栩文呆了一瞬,「啊?看電影叫上我啊。」
梁聿把掛在電腦上的耳機用手指勾下來,說:「下次。」
網吧里人聲嘈雜,王栩文情緒激動地打著遊戲,鍵盤被摁得啪啪響,偶爾會鬱悶地爆幾句粗口,在網吧里的人也大多都和他一樣。
除了他旁邊這位。
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梁聿點開了視頻網站,真的找了部動作片來看。
那是年代很久遠的一部電影了,成龍演的,梁聿維持著剛剛在巷子口的動作,閒閒地把雙手搭在胳膊上,眼皮微微耷著,神色冷倦地看著電影。
模糊的畫質,浮動的噪點,仿若老舊留聲機一般的音質。
梁聿提不起什麼興趣,就是打發時間一樣看看,看到半途,他恍然間想起梁初楹剛從胡同里走出來時的眼神,以及那幾句含沙射影的嘲諷。
少年眼睫微垂,把糖咬碎,劣質的水果香精味在唇齒間彌散開來。
他冷血,沒什麼同情心,所以也懶得去拯救誰。
況且當他看見的時候,梁初楹已經把人制服了,他沒什麼好幫的。
網吧的大門正對著學校門口,梁聿挑著眸子往外看了一眼。
她很好找,短到耳垂的頭髮,套一件大了一圈的針織外套,站著的時候背脊總是拉得筆直,像一根點燃的香菸,帶一股勁兒。
梁聿收回視線,目光回落在電腦屏幕上的模糊光影上。
可是他不愛抽菸,嗆人,還危險。
上午考語文,算是梁初楹的強項,她自我感覺還不錯,考完以後一路捂著耳朵去食堂吃飯,高考這幾天食堂不用刷飯卡,晏文韜作為本校生給推薦了幾個窗口的菜,不過也都不太適口,梁初楹一顆心吊在嗓子眼裡,吃什麼都覺得也就那樣。
白雲湖高中的食堂面積不大,估計也就能容納一兩千個學生,據說平時都是錯峰用餐,現在人一多就顯得有些混亂,說話聲與腳步聲揉在一起,梁初楹閒閒嚼著米飯,看桌面上的陳年油垢不順眼,拿紙巾擦了半天,還是沒掉。
「姐姐已經吃了嗎?」突兀迎來這麼一道聲音。
側邊落下一道陰影,熟悉的藍色保溫袋被很輕地擱置在桌台上。
那嗓音不緊不慢,聽了千百遍,每一個字似乎都有適合他咬字的弧度,與夢境中極具蠱惑力的話語重疊在一起。
梁初楹覺得暈眩。
腦袋空白一秒,梁聿就在她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