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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人倒下,餘下的人才更要熱烈的活著,更需要慶祝。

於是長夜過半,篝火被再次點燃。

空地中央燃起熊熊火光,映紅了整片山寨。最先動身的是孩童,繞著火堆追逐打鬧;隨後是中年人們開始舉杯對飲,交杯聲清脆,笑聲逐漸蔓延開去。戰後的壓抑在烈酒與熱氣中被一點點衝散,有人笑著落淚,有人淚中帶笑——那是血火之後最原始的情緒迴響,是對活下來的慶幸,也是對死者最誠摯的告慰。

今日的陸棠,是眾人眼中當之無愧的主角。她一身淺甲,立於高處,未致一辭,目光卻溫和地掃過人群。有人高聲喚她飲酒,有人舉杯遙敬,孩童躲在母親身後朝她吐舌頭、做鬼臉——她微微頷首,抬手一一回敬,神色清明,眸色溫和。

火光跳躍,映著人群的笑顏和互相交疊的影子。喧譁漸起,卻並不嘈雜,如一層溫水,將疲憊與悲痛緩緩包裹、融化。

久違的安寧,重新照亮了十里長山。

只是也許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慶典散去,夜已很深了,陸棠卻久久未能入睡。

她獨自穿過餘溫未退的營地,越過長街,踏入寂靜的廊下。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而來,只是站定了,就已經到了顧長淵窗前。夜風輕拂,吹動檐下的風鈴,叮鈴作響。陸棠猶豫了一下,才輕輕叩了叩窗欞。「顧長淵,」她語氣不重,仿佛只是不經意一問,「你睡了嗎?」

屋內靜了片刻,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嗓音仍帶著病後的微啞:「怎麼,酒喝好了?」

陸棠沒有應聲,只靠著廊柱緩緩坐下,半晌,忽然低聲問道:「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殺人的感覺?」

顧長淵一怔,眸色微斂,目光落向窗外的月色。他知道,她贏了,可她也殺人了。這是戰場上必要的犧牲。但終究是第一次,她以「決策者」的身份,親手決定了這些生死。

他低聲答:「記得。」

陸棠垂著眼睫,聲音極輕:「那……你身邊的人,第一次死在你面前呢?」

顧長淵的指尖微微收緊。他的腦海仿佛被突兀地劃開一角,他的親衛,他的副將,那些在北境風雪中埋骨的將士……他們一個個倒在他面前,他能記得每一個人的模樣,每一個人的名字,每一個人的死法。有人倒在漫天風雪裡,血染皚皚白雪。有人在突圍戰中,被亂箭貫穿,連遺體都來不及收回。還有人,在守城戰時,被烈火吞沒,最後一眼,仍是望向他。

「記得。」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好像帶著一點久遠的硝煙。「我每一個,都記得。」

廊下的陸棠靜靜地聽著,許久未言。夜風拂過,她的嗓音被帶得有些飄忽:「……殺人多了,會習慣嗎?」

「不會。」 這兩個字落下,屋內外,皆是一片寂靜。

良久,陸棠才又低聲問:「那……為我的決策而死的人,會不會有怨恨?」她的語氣輕輕的,像是掩藏在夜色里的一絲細微的不安。

顧長淵閉了閉眼,低聲道:「你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嗎?」

陸棠怔了怔,點頭:「記得。」

「那如果沒有你,事情會變得更好嗎」

陸棠呼吸一滯。

顧長淵靜靜地開口,語調不急不緩,卻字字清晰:「他們是因你而死,也是在為自己而戰。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知道他們的名字,知道他們為何隨你出征,也知道他們此戰的意義。一個決策者,不能困在『他們會不會怨恨我』這種想法裡,你該問的是——他們為何而戰,他們死後,留下了什麼。」 他微微偏頭,目光仿佛越過窗扉,在夜色中落在廊下的她身上,嗓音低沉卻無比堅定:「若連這個都想不明白——那你就不配做他們的將領。」

陸棠呼吸微滯,怔怔地站在原地。

夜風微涼,拂過她被戰火炙烤過的臉頰。她腦海中浮現出那些倒下的身影,鮮血染透的甲冑,敵陣中的廝殺與怒吼……還有那些人,在出發前默默好整束甲衣,然後朝她露出的帶著信任的微笑。

她心中仿佛有什麼沉沉壓著,又仿佛有什么正在悄然打開。

有那麼一瞬間,顧長淵忽然很想起身,去到她身邊,親口告訴她——其實她已經做得很好了。他的左手下意識地握住床邊的繩環,借力拉起身體。

可是——出了這扇門呢?他可以依靠繩索起身,可以靠扶手移動,可一旦走出去,離開了這個房間,他就又變回了那個寸步難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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