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奔襲, 乾涸的汗漬與塵沙一同嵌在衣袍的褶皺里,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和沉悶的馬蹄聲。整支隊伍沉默的奔馳著,每個人都死死盯著前方, 不敢分神。
這一路上一行人與追兵幾度遭遇幾次擺脫,而今之計必須儘快抵達霽川。唯有徹底脫離李肅的勢力,他們才能短暫喘息。
陸棠手中緊握著韁繩, 餘光時不時掃向身前的顧長淵。這幾日, 他一日比一日沉默,一向平和的面容如今仿佛是被風霜洗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青白一片,消瘦的左手虛搭在她的前臂上, 勉力維持著平衡。
他未曾開口,可她知道, 他已然到了極限。
直到霽川城從夜色中逐漸顯現,直到他們的馬蹄終於踏過城門,顧長淵的左手突然跌落,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 朝一側軟倒下去。
陸棠心頭一震,下意識地伸手攬住他,將他整個扣進自己懷裡:「顧長淵!」
他沒有回應。
她低頭看他, 懷中的人輕得像是一捧風, 骨骼嶙峋, 呼吸淺弱,冷汗自鬢角滲出, 濡濕了她的衣襟。他的左手在昏迷里依舊攥著,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像是直到最後一刻依舊在想緊緊握住些什麼。
可, 他終究還是撐不住了。
顧長淵,暈了過去。
如今每一分顛簸於顧長淵而言都是雪上加霜。水路比陸路平穩許多,於是在城中短暫休整後,陸棠果斷決定改道水路,直接折返十里長山。顧長淵上船之後就起了高熱,她將他安置於船艙之中,又請了一名大夫隨行,以防途中再生變故。
江面寂靜無聲,舟行其上,唯見水光瀲灩、山色沉遠。
陸棠細細向眾人交代了沿途的安排,聽阿成來報顧長淵醒了,旋即趕往艙中。不過當她推門而入,目光落到榻上那個身影上的剎那,心卻狠狠一縮。
客艙內,燭火輕搖,映出木壁上斑駁晃動的光影。顧長淵倚在榻上,身上已換過乾淨衣物,整個人卻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單薄的衣料下,右側肩頭的線條突兀的塌陷下去。靴子脫了一隻,裸露在外的右腳踝腫脹明顯,青紫斑駁。
他聽見動靜,緩緩抬起頭。
那雙平日里總是從容鎮定鋒芒暗斂的眼睛,此刻卻不知為何空洞茫然,宛如一潭死水。他靜靜地望著艙門的方向,眼裡沒有她。
陸棠心跳微滯,幾乎是下意識地快步走到顧長淵面前,蹲下身,聲音低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你醒了?」
眼前人沒有立即回應,只怔怔望著她,眉頭輕蹙,眼神迷離。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顧長淵。那空白而防備的目光,像是將她隔在了一處他不知何時築起的遠岸。陸棠覺得自己的後背在這樣的注視中漸漸僵硬起來。
他又看了她片刻,眼裡的茫然不見退散,反而又隱隱生出疑惑與警惕:「……你是?」
陸棠一瞬間只覺冰凌入骨,在渾身蔓延開令人窒息的寒意。她指尖微顫,臉上卻未現一絲波瀾,語氣一如既往地平穩:「你仔細看看呢?」
顧長淵盯著她,喉結輕輕滾動,目光渙散地在她臉上游移,像是在嘗試從記憶的廢墟里翻撿出某塊殘片,可越是努力,眉眼就越痛苦。冷汗自額角沁出,他低聲喃喃:「這裡……是哪兒?」
陸棠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緩聲答道:「是船上。你受傷了,我們在水路上。」
顧長淵低下頭,他的左手微微顫抖著搭在榻緣,右側卻毫無知覺,連帶著整條右腿也軟垂著動也不動。他隱隱察覺自己的狀態出了問題,可任憑如何努力,腦海中依舊是一片混沌。
掙扎片刻,他的意識再次逐漸渙散開去。正在這時,一道聲音倏然將他從深淵拉回:「顧長淵。」
他猛然一震,眼神微顫,仿佛是從夢魘中驚醒,恍惚之間,他終於看清她的眉眼,那張他記得極深的臉,帶著一如既往的沉靜與清醒,是他時序世界中的錨點。他低頭,才發覺自己竟不知何時下意識的就握住了她的手。
顧長淵指尖微滯,片刻後,緩緩鬆開,嗓音低啞:「……我剛才……」
陸棠淡淡道:「沒事,你燒糊塗了。」
顧長淵靜了片刻,似是漸漸沉默的接受了這個解釋,不再追問。
陸棠轉身,從一旁取來備好的藥遞到他面前,語氣不容拒絕:「喝了。」
顧長淵接過藥碗,沒有猶豫,一口飲盡。苦澀的藥汁順著喉嚨滑下,帶著幾分熟悉的灼燒感,喚醒了一絲清明。他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目光沉沉地盯著碗底,眼神晦暗不明。
待他重新沉沉睡去,大夫被請進了船艙。&="&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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