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香在靜謐的屋中漸漸彌散開來, 淡淡的,帶著米湯的清潤與薑絲的暖意。
陸棠舀起一勺米粥,輕輕吹了吹, 送至他唇邊:「張嘴。」
顧長淵微微偏頭,沒有立刻動作,反倒緩緩抬眸,靜靜地看著眼前人。被粥香與晨光氤氳著,整個人顯得柔和,眼底卻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猶疑。瓷勺在粥中輕攪,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安靜的早晨,似也攪動著兩人之間某種隱晦的情緒。
「你要走了?」
陸棠的手微微一頓,隨即仿佛什麼都未發生般,又吹了吹那勺粥,將它送至他唇邊:「嗯。」
顧長淵垂眸,緩緩吞咽下那口溫熱的米粥,語氣平靜地繼續:「燕北川?」
「是。」
兩人沉默了下來。陸棠繼續一勺一勺地餵他,動作平穩安靜。屋內只余瓷勺輕碰碗沿的細碎聲響。
又過了片刻,顧長淵終於緩緩繼續:「這確實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陸棠眉梢一挑,偏頭看他一眼:「你怎麼這麼淡定?」
顧長淵輕輕一笑,眼底浮起點點溫意,像是雨後初晴,雲層中透出的一點柔光:「你若是早三日告訴我,我可能會更情緒化一點。」
「現在呢?」
「現在……該想清楚的,都已經想清楚了。」
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薄毯,眉眼低斂,語氣沉穩:「燕北川想要什麼,我大致能猜到。他想吞下這江山,首要便是避免兩線作戰。辰國,是他必須先跨過去的一道坎,而你,正好能做那座橋。」
他微微頓了頓,唇角浮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他看得很準。」
陸棠撐著下巴,低低嘆了口氣:「你說得不錯。他想讓我借著與趙頌的關係,撮合辰國與他結盟,一同對抗李肅。」
顧長淵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從容:「你若成了他的使者,燕趙都要傾力保你周全,此行雖遠,倒也不必太憂。」
他說得輕描淡寫,沒有一句挽留,也未曾追問她的決定。明知這一去兇險萬分,明知她將隻身涉敵,明明知道她有可能會被捲入漩渦的最中心,卻仍舊只是冷靜分析局勢,仿佛他們之間不過是並肩而行的戰友。
陸棠本是帶著幾分歉意而來,聽到此處,卻被他這番「通情達理」逼得心口發悶。她盯著他看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輕哼一聲,語氣帶著幾分不服氣的輕嗔:「你就這麼放心把我送出去?」
顧長淵怔了一下,旋即低低笑出聲來,語氣輕柔溫軟:「你是陸棠,十里長山的寨主,是讓南境忌憚到要派刺客夜襲的刀。」
他微微側過頭望她,目光沉靜:「你不會輸的。」
她將瓷碗擱在一旁,伸手握住他的手,聲音一轉,帶著幾分認真地惱意:「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放心得下?」
顧長淵被她握住手指,微愣了一瞬,隨即無奈地笑了:「秦叔在,阿渠在……我這副樣子,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陸棠一聽,立馬皺起眉頭,聲音不自覺拔高:「你說得倒輕巧,好像夜裡痙攣、手腳冰涼、現在虛得起不了身的人不是你一樣!」
她瞪著他,眼神兇巴巴的,手卻下意識握得更緊了些:「你給我記好了——按時吃飯、按時喝藥、按時休息,不許逞強,不許隱瞞。」
顧長淵唇角彎了彎,聲音低低的:「好。」
「還有,有什麼不舒服,必須第一時間告訴秦叔和鬼醫。」
「好。」
「若有突發情況,寫信告訴我,不許拖著。」
「好。」
「至少每三天給我回一封信,不能只讓我一個人寫。」
「……好。」
他一條一條應下,聲音溫和,神情柔軟,眼底竟還帶著笑意。
陸棠盯著他看,眉一挑,語氣不善:「你倒是答應得挺快。」
顧長淵偏過頭看她,眼底笑意未減:「那你是希望我不答應?」
陸棠哼了一聲,沒接話。握著他的手,卻始終沒鬆開。
兩人又安靜了會兒,片刻後,陸棠低聲問:「在這種時候拋下你離開,你會怪我嗎?」
「那我今年沒辦法娶你了,你會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