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淵慢慢拆開信封, 只一眼, 便怔住。字跡端正,墨痕沉穩, 筆畫粗重,字大如斗——分明是她一筆一畫寫下時就想好了的,勢必要讓他在光線昏暗的日子裡也能自己看清楚。不必麻煩秦戈, 也不必勞煩溫渠,更不用讓任何人知曉這封信里藏著的繾綣與掛念——所以才這樣厚麼?
他微垂著眼,拇指緩緩摩挲著字跡,心頭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鈍痛,又夾雜著一點溫熱的柔意。顧長淵捧著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低頭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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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
「顧長淵,我已離寨三日,一切順利。天尚冷,你火盆要生得勤些,別讓左腿受寒。」
「我一邊趕路,一邊在想,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是什麼表情?是皺眉還是失笑?」
「你若嫌我囉嗦,那也怪不得我——誰讓你應下了三日必回信。若你敢懶怠,我便讓信鷹連夜來回,直到你寫為止。」
「晝夜兼程,落筆匆匆,就不多寫了。記住答應我的話,好好照顧自己。」
「陸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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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信
「顧長淵,今日入辰國境內,路過一處山村,見孩童在雪地中投壺嬉戲,不知怎的就想起你。你教我穩心定息的時候,分明用的就是軍中弓法,卻一句沒說破。我練了那麼久才回過神來,你這人,藏得真深。」
「趙頌的人已前來接我,明日可至大營。你猜他會怎麼對我?客客氣氣?還是虛與委蛇?」
「我這幾日都在琢磨趙頌的性子,你說他目光短淺,疑心又重,必會先試探一番再作決斷。我也這麼想。」
「若是你在,會如何應對?」
「陸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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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封信
「顧長淵,趙頌果然沒讓我失望。他本人沒露面,只派了個親信設宴。」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人也笑得得體,卻句句試探。」
「不過他總會見我的,不會太久。」
「對了,你的腿呢?夜裡還涼不涼?有沒有按時吃飯?」
「你若不照顧好自己,我回來非收拾你不可。」
「陸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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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封信
「顧長淵,你不該笑,真的不該笑。」
「……你居然只回了我寥寥幾句,寫得比螞蟻還小。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眼睛好了些,就能反過來折騰我?」
「你說你很好。很好?是哪一種 『好』?是左腿不麻了?夜裡不痙攣了?還是能自己穿衣起身了?」
「你就不能回得詳細些?你這人,真討厭。」
「陸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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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淵每次看完,總是忍不住輕輕笑起來,指尖摩挲著信紙,像是能輕觸到她字裡行間留下的餘溫。
陸棠離開後,十里長山依舊由霍雲暫代寨主之職,兵事則交由趙恆與顧野統籌。顧長淵以「顧問」 之名參與軍務,實則主導整編軍備、操練兵卒,為日後局勢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