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三年,她在他面前偽裝得溫柔嫻靜,講究食不言寢不語,與其他的大家閨秀無半點區別。
過去的四個多月里,她已經將真實的自己暴露在他面前,也就無所謂了。
但他們之間實在無閒談的必要。
一頓早飯,兩個人一個輕鬆自在,一個幾乎未動箸。
用罷早飯,紓妍終於將眸光投向自她清醒後,神情一直十分肅然的前夫。
裴珩幾乎可以預料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但他並不想聽。
他放下手中的茶盞,「我去衙署,你身子才剛好,還需多休息,有什麼話遲些再說。」
但紓妍再也不會等他,「我想現在就談,不會耽誤大人太久的時間。」
裴珩只好重新坐回去。
果然,只聽她道:「趁著今日天氣好,請大人將《和離書》簽了吧。」
裴珩緊抿著唇不作聲,喉結不斷地上下攢動。
紓妍輕輕喚了一聲「大人」。
裴珩回過神來,啞聲道:「我知過去三年是我對不住你,但我還是想請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彌補。」
紓妍神色淡然,「大人若是真心為我好,就請成全我。」
裴珩一把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喚了一聲「霓霓」。
紓妍的眸光落在他潔白似玉的大手上,虎口處的兩處齒痕清晰可見。
她眼睫低垂,眼尾漸漸地洇出一抹薄紅來。
離魂症的四個月多來,十五歲的自己一直想不通,為何會心甘情願地為他做那些事情。
她在感情上一直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旁人要待她十分的好,她才願意回報五分。
如今想起一切,終於明了。
是他保住了沈家滿門,是他給了她安身立命之所,也是他頂著巨大的壓力娶她為妻。
「別怕,有我在,以後無人敢欺辱你。」
「既無地方去,那就隨我歸家吧。」
「我年紀長你許多,嫁給我委屈你了。」
「……」
紓妍想,喜歡他這樣一個人,實在太容易。
哪怕明知他只是出於恩義娶她,她也想要同他好好過日子。
她什麼都沒有,只能傾盡全力地待他好。
好一些,再好一些。
她能夠報答他的,只有自己了。
那些不會的,可慢慢學,他喜歡溫婉賢淑的女子,她可以演。
演著演著入了戲,當了真,甚至還一度以為他也對自己有一分真心。
直到那日,她得知他要納妾,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在他眼裡,與其他人沒什麼區別。
可過去卅年從未有一刻對她動過心的男人,卻在她得了離魂症後,居然對她說出「喜歡」二字。
他喜歡的是她嗎?
不,他喜歡的是那個天真爛漫,驕縱任性的小姑娘。
而她再也不可能回到十五歲,那些天真爛漫早就在她來帝都的那幾個月被消磨殆盡。
她抬起微微濕潤的眼睫毛,道:「大人這樣,令我感到很羞恥!」
更令她羞恥的是,即便她得了離魂症,他只不過花了四個月的時間,就再次哄得她變心。
一想到他這樣一個男人也會溫聲軟語哄女子,也會說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甚至做一些離經叛道之事,她就覺得過去卅年的那個自己像個笑話。
她寧願他從未動過心,對她從來都不過是一份責任。
只一句話,裴珩緩緩鬆開了她冰涼的手。
他垂首靜默良久,抬眸看向神色恢復平靜的妻子,嗓音沙啞:「你可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我什麼都答應你。」
紓妍搖頭。
她沒什麼要求,不過……
「大人若是心裡著實過不去,就將我的嫁妝歸還於我。」
神情黯然的男人點點頭,應了聲「好」。
既然話都說開了,紓妍索性一次性把話說明白些。
「其實大人不必因為過去之事感到愧疚,當初是大人救沈家於水火之中,給了我立命之所,且若不是大人,那些錢怕是也保不住。」
這是實話,當初她爹哄她來帝都時,將這筆錢交給她,說是讓她先保管。
後來她得知沈家出事後,想要用這筆錢打點關係。
只可惜,無人敢出頭幫沈家。
所以後來她將這筆錢充入公中並不心疼,她只是感到委屈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