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肩頭的骨頭硌得嚇人,寧沉渾身上下沒多少肉了,尤其這幾日思慮過甚,看著都不大有精神。
謝攸聲音沉緩,「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吃飯,府中大夫每隔十日會來給你把一次脈,不准鬧著不讓他看。」
說罷,他自己承認說:「前幾日我讓人查了何遙給你開的藥。」
寧沉心瞬間提起,臉色唰地白了,有那麼一刻,他希望謝攸已經知曉了他的病,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讓他留下來。
可只是一霎,他打翻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如若謝攸已經知道,他說話就不會這麼平和。
說不清到底是慶幸還是失落,他瞞得這麼好,連謝攸都瞞過了。
他怕被謝攸看出自己的不對勁,儘量調節好自己讓自己臉色不那麼難看。
也是巧,他方才是背對著謝攸的,謝攸沒看出那一瞬間他發白的臉。
他久久不回話,謝攸等不及了,自己轉身和寧沉面對面,寧沉站著,謝攸坐著。
謝攸仰頭,解釋說:「查你的藥是怕你亂吃,但我查過了,那藥就是尋常的補藥,沒什麼大問題。」
「你若是不願意讓府中的大夫給你開藥,至少也讓他給你把脈,要讓我知道你還安好。」
寧沉愣愣地點頭,他強顏歡笑,說好。
當天晚上,兩人就這樣抱著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頭一回是謝攸說的多,寧沉說得少。
他怕寧沉照顧不好自己,將侯府上下說了個遍,讓寧沉遇到事情就去找管事,最後說:「我在你身邊安排了幾個守衛,你出侯府他們就會跟著你,不會打攪你,只是保護你。」
寧沉只顧著點頭了,謝攸說了什麼都聽不清,只記得謝攸說:「等我回來。」
一夜沒睡,第二日一早寧沉卻還是很精神,他跟著謝攸出府,一直送到城門。
城門外已經綴了長長的一隊人馬,體己話已經說過很多了,兩人面對面站著,一時間找不到話說。
後頭的侍從催促道:「侯爺,該出發了。」
謝攸就看向寧沉,他怕寧沉哭,所以手貼著寧沉的眼角,手指原先是乾的,沒貼一會兒就變濕了。
這幾日寧沉總哭,每次他一哭,謝攸也跟著泛酸,他揉了揉指腹,餘光看著身後等候的隊伍,說:「我走了。」
寧沉突然往前沖了一步抱住他,踮腳勾著他的脖頸讓他低下頭,仰頭貼著他的唇上印下一個吻。
是一個不帶任何其他意味的吻,寧沉貼著他的唇,嘴唇顫抖著吻他。
這吻裡帶著鹹鹹的淚水,鬆開他的時候,寧沉說:「我等你。」
他很少會當著外人的面這樣親熱,因為他會覺得不好意思,可如今他實在不舍,什麼東西都拋之腦後了,只記得要最後親近一下謝攸。
只吻了一下,他埋在謝攸胸口,哀求一樣,「你再抱抱我。」
謝攸伸手環住他,寧沉被他牢牢抱在懷裡,是要把對方揉碎的懷抱。
是寧沉先鬆手的,他偏頭不給謝攸看,只說:「你走吧。」
謝攸用帕子擦他的淚,含著輕哄,「不哭了。」
等他不那麼哭了,謝攸一咬牙說:「「我走了。」
先前還催著他上馬,可謝攸一轉身他又追了上去,一直追到馬側,等謝攸翻身上了馬,他連忙將手伸過去,手纏在他身上不肯松。
謝攸彎腰,輕聲說,「快鬆手,你忘了上次在馬上差點被傷了?離遠些。」
寧沉盯著自己的腳不肯挪步,謝攸朝一旁的下人使了個眼色,下人上前拉他,勸道:「公子回吧,要誤了時辰了。」
泛白的指節將謝攸的衣角都扯皺了,一根根不舍地鬆開了。
寧沉只能眼睜睜看著謝攸的馬離他越來越遠,很想追上去和謝攸一起走,可他不能。
謝攸坐在馬上回頭看他,只對視了一眼,寧沉倉促轉身不敢看他,直到那長長的隊伍只剩下一個黑點他才敢轉身去看。
沒多久,他朦朧中聽見有人叫他,「寧沉。」
寧沉不想動,也不想去管到底在誰在叫他,後來有人站在他面前,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是何遙。
何遙深吸一口氣,說:「侯爺讓人來告訴我了,說他要去北疆,讓我照顧你。」
說著,他悄聲道:「他給了我百兩銀子,這樣一來,我們去雍州的路費就有了。」
可他說了這麼多話,寧沉像什麼也沒聽見一樣,只愣愣地望著車隊行遠的方向。
他自言自語,「何遙,我想留在這裡等侯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