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陣,乃大齊名將薛之慶所創。
其變幻莫測,攻守兼備,雄渾與陰柔交織,殺敵於無形。據說,黃泉陣自創三十年,天下無一人想出破陣的路數。薛之慶在時,大梁「苦齊久矣」。
但是,薛之慶三年前已經病死了。且大齊《名臣錄》上寫得清清楚楚,他沒有子嗣,故而,他的黃泉陣法,並無傳人。
這幾年,大齊當年的盛況不復。
在苻妄欽手下,連連敗北,直退到天安。
苻妄欽道:「薛之慶已死,天下誰人還會黃泉陣?」
「蓮若」道:「半月前,有一瘸腿的書生找到齊王,言稱自己是薛將軍的弟子。他雖不會武功,但滿腹奇策。薛將軍曾在蜀山下,將黃泉陣法口授於他。」
「瘸子!」時允等人哈哈大笑起來:「大齊竟要靠一個瘸子布陣打仗,若果真如此,便是天大的笑話!將軍,難道咱們還會輸給一個瘸子不成?」
伙房的一個廚娘,抱著一條洗淨的豬腿路過。
時允道:「將軍,咱們既定好了策略,莫要被妖女的荒謬之言左右,趕緊出發吧。偷襲之事,宜早不宜遲。待到得勝歸來,咱們大口飲酒,大塊吃肉!」
將士們皆舉起矛戈,齊聲喊道:「攻破天安,大口飲酒,大塊吃肉!」
洪亮而熱血的聲音飄蕩在軍營的上空。
苻妄欽握緊長刀,看了看梅川,又看了看被她救下的北齊細作。
他思索良久,跨上赤紅馬,將長刀高高舉起:「出發——」
將士們齊聲道:「諾!」
軍營中留守的人們看著出征將士們的背影,滿含期待。
行軍久矣,若能早早得勝,便可還家。
抱著豬腿的廚娘舉起刀來,將豬腿剁成大小均勻的塊壘,一塊塊放進碗中,然後將碗放到蒸籠里,喚著伙夫:「喂,老曹,將火燒大些!等將軍他們回來,便有現成的蒸肉吃!」
伙夫笑道:「余娘,你好刀功!該隨著將軍上陣殺敵去!」
廚娘用袖口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嗔道:「老曹,莫要渾說。我這刀,殺豬使得,殺人可使不得。」
苻妄欽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蓮若」拉著梅川回到帳篷中。
她注視著梅川:「你趕緊收拾東西,逃吧。不出一個時辰,大齊便會派軍進攻這主營帳了!」
梅川在帳篷里來回踱步。
她堅信「蓮若」不會騙她。
「蓮若」眼神里對她的感念與擔憂,是真摯的。
這狗男人,自大自負,不肯聽「蓮若」的話。怕的是,一頭撞到網中。
梅川努力地回憶《青史煮酒》里的文字。
她發現,關於苻妄欽攻打天安城這段,描述得極為含糊。好像有什麼被當朝史官刻意抹去的記載。乃至於,後人成書時,化作未解之謎。
她不知道這晚,戰勢究竟如何。
轉瞬一想,若苻妄欽今晚死了,自然就沒有他上位後的那場萬人殺戮,自己的天劫豈不是渡過了?
她此刻很想見一見那黑衣人,問一問他,若苻妄欽此番死在攻打大齊的戰爭中,她的任務算不算圓滿完成了呢?
梅川心裡亂糟糟的。
過了會子,她看向「蓮若」,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蓮若」輕聲道:「我破了細作的規矩,泄露了機密,若回大齊軍營,便是一死。」
「那你準備去哪兒?」
「蓮若」道:「我想回涼州鄉下。涼州是我的故鄉。每到五月,石榴花開成一片,田頭壟上,茅檐草舍,到處都是。我們涼州人,把石榴花,叫作『丹若』。」
丹若花開時,如火光映天一般。
夜久月明人去盡,火光霞焰遞相燃。
說著,她苦笑:「你知道我被捉住,打到半死的時候,一直咬牙挺著的意念是什麼嗎?我想的是,今年,我還沒來得及在母親墳頭放上一把丹若花。」
梅川堅定道:「我送你回涼州。」
苻妄欽的死,暫且不想。在大軍來襲前,梅川想先把「蓮若」安全地送回家。
馬場裡,那匹險些將她摔死的烈馬在低頭吃草。
她走近。
烈馬抬頭,傲嬌地看著她。
梅川手中拿著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
梅川與那烈馬道:「若此番順利到涼州,便以上好的肉餅餵你。若此番出了事,便殺了你,用你的馬革,裹屍。」
說完,梅川爬到馬背上。無論烈馬如何嘶鳴,她都緊緊地抓住鬃毛,一刻也不肯放。
須臾,那馬安靜下來。
梅川讓「蓮若」坐在她身後,她將剔骨刀藏在胸前,騎著這匹烈馬,往涼州的方向而去。
出了軍營二十里。
梅川嗅出不對勁來。
她聽見東邊的方向有密密的鼓點聲。
然而,那大隊精兵的馬蹄印,卻止步在這一帶,並未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