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周司馬這是心裡憋著氣呢……」
時允指的是昨晚苻妄欽當著眾人的面讓周司馬難堪。
周司馬的姊姊正得梁帝寵愛,若給梁帝吹吹枕頭風,告告刁狀,恐禍及將軍。
苻妄欽擺擺手:「不必。且讓他再『病』幾日吧。」
昨晚,周司馬欲將那女子帶回營帳。看那情形,那女子不是他的人,他也並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
苻妄欽想起身著龍袍的梁帝那雙陰晴不定的眼。
或許,梁帝對周司馬亦非全然信任。
枕邊人、姻親、臣子,皆是棋。
梁帝便是那高深莫測的下棋人,走的每一步,只有他自己知曉。
苻妄欽回到軍帳中。
天安城。
何時能攻得下來?
梁帝已然下了三道金牌催促。
他身為主將,何嘗不想打勝仗?
奈何,天安城易守難攻,且設有機關。
故而,久攻不下。
苻妄欽瞧著沙盤上的城池,出了會兒神。
不多時,時允走進來。
他手中拿著一封信函。
「不待將軍您問,趙統領就自個兒給您來信了。」
趙統領是他在京中最好的朋友。彼此常常互相照應、互相提點。
苻妄欽接過信函,打開一看。
趙統領提醒他,近日,有持飛魚閣腰牌的蒙面女子出了京,往西南去了。恰苻妄欽在西南打仗。趙猜測是陛下派飛魚閣的人去軍營監視他。
合上信。
苻妄欽確認了心中所想。
那為他包紮傷口的女子,果然是飛魚閣的人。
一旁的帳篷中。
梅川為「蓮若」擦乾淨身子,向廚娘要了一身兒粗布衣裳為她穿上。頭髮上的血污洗淨,梳整齊。然後,將她的每一處傷口都細細地包紮好。
包到那肉綻開、露出森森白骨處,梅川沒忍住,眼睛又下了場雨。
她認真細緻地做著這一切,口中喃喃地喚著:「蓮若,蓮若,你別怕,很快就不疼了……你知道的,梅妮是醫生,你要相信梅妮……」
梅妮是蓮若對她的愛稱。
蓮若每回這樣喚她時,舌尖柔軟地伸平,帶著寵溺。
梅川發現「蓮若」身上除了這些新傷,還有許多已經結疤了的舊傷。那些舊傷看起來有年頭了。層層疊疊。傷痕累累。
梅川倒吸一口涼氣:「蓮若,什麼人這樣對你?」
那女子低下頭,輕聲說:「我不叫蓮若,我叫阿香……」
良久,她又抬起頭,看著梅川:「可我多希望,我就是你的蓮若。原來被人疼惜的滋味,是這樣的。」
阿香摸著被梅川包紮過的傷口,幽幽道:「我在大齊,沒有人把我當人。受傷是尋常事,只要死不了,就要接著為主子做事。其實,我們受過訓,若有朝一日被俘,一定要咬舌自盡,不給敵人審訊的機會。可我……我不想死……我還沒看到今年丹若花開……」
阿香許是倦極了,此刻安穩下來,說著說著便睡著了。
梅川替她掖好被角,走出營帳。
她唏噓。這個同蓮若一模一樣的女子,或許就是蓮若的前世。沒想到,她的前世與來生,都是那般的命苦。
念書的時候,她與蓮若一起逛街,曾被一個相面的師父拉住,那人指著蓮若說:眼角有痣,生生世世的眼淚流不盡。
剛一走出帳篷,梅川措不及防被一隻大手一把拉住,往前拖。
「喂!你瘋啦!」梅川喊道。
男人不理會她。
拖了好一陣子,到了一處空曠的所在。一旁有一個欄柵,欄柵里全是各種各樣的馬。
「這是哪兒?」
男人道:「馬場。」
他一揮手,一個小兵丁牽出一匹黑色的馬來。
男人勾勾嘴角:「上去——」
呵,飛魚閣的人。他倒要摸清楚,這個飛魚閣的女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多高的武功。
不是喜歡裝糊塗嗎?
看你還怎麼裝。
烈馬伺候。
男人眼中有一絲譏諷:「這是軍營中最烈的馬,怎麼?你不敢騎嗎?」
梅川有些猶豫。
她確實不敢。
但她瞧見男人那副嘴臉就很不痛快!
她一把拉過韁繩:「有何不敢?我比將軍猛!」
男人拊掌:「很好。」
梅川乍一上馬,那黑馬便狂奔起來。
梅川不服輸,緊緊地揪住馬的鬃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