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川恍然大悟。
為何周司馬提及淮王那日的行蹤,便支支吾吾。因為淮王貪玩,偷偷跑出宮了,一夜未歸。這事是周司馬掩護的。所以,他對此說不清。
梅川正想著,淮王道:「二表姐,你真厲害,居然治好了父皇。你都不知道,父皇未醒之前,我與母妃是怎樣的兇險。」
他說著,苦惱地托著頭。
梅川瞧著他,終於明白他眼中為何時時有驚懼之色。
這是一個在宮廷詭譎的風雲中長大的孩子。
浪頭之上。
風口當中。
淮王道:「我把我最喜歡的小矮馬送給了太子哥哥,可太子哥哥為什麼還是不喜歡我呢?我聽到東宮的人竊竊私語,說太子哥哥要奏請父皇殺了母妃,廢黜我,將我貶到崖州去。書上說,崖州何處在,生渡鬼門關。二表姐,你知道崖州是什麼地方嗎?」
梅川心內吹過一縷蒼涼的風。
這個孩子,在史書上,結局很不好。
如果,他不做帝王,便可避免那一切的悲劇了。
高高在上的龍椅,於他而言,是洪水猛獸,是滔天大禍。
梅川壓低聲音,緩緩道:「聖上現在醒轉了,你不必去崖州了,不要怕。往後,你記著,什麼東西都不要跟太子殿下爭,明白嗎?」
淮王似懂非懂,道:「可是,母妃和舅舅不是這樣說的。特別是舅舅……」
說到這裡,他抿了抿嘴:「二表姐,我悄悄給你說,我不喜歡舅舅。他對我抱的希望太沉了。沉得像宮門口的大鐘,敲一聲,便悶悶地響。我……我有點怕他。雖然他待我極好……可我不要那樣的好……」
一個方臉女子走近,口中喊道:「殿下,淮王殿下——」
淮王連忙起身,道:「二表姐,母妃宮中的銀桃來尋我了,我要走了。二表姐,我下次再來找你……」
他邊走,邊回頭。
仿佛害怕再也見不到梅川了。
這個孩子是孤獨的。梅川想。
縱居綺羅叢,縱金奴銀婢,可他非常孤獨。
少年的孤獨,同那池水中的浮萍一樣,碧綠而明淨。
醫官署後院有幾間空屋子,原是當值守夜的醫官歇息的地方。老太監命人收拾了最東側的兩間,安置梅川和安香住下。
安香下了馬車,見到梅川,踩著繁星的清朗暮色向她走來。
自梅川午時跟著苻妄欽進宮,她的心一直懸著。見梅川無恙,她方才鬆了口氣。
晚風習習,星如螢火。
梅川與安香在屋內說著話,忽聽叩門聲。
梅川走上前,小心地打開門。
只見一個陌生的男子,舉起一個小匣子,客客氣氣地奉上:「姑娘請笑納。」
梅川疑惑道:「給我?」
「是。」
陌生男子打開小匣子,是滿滿一匣珍珠,在黑夜中,發著光。他笑道:「這是海珠,而非河珠。去歲,南界番國攏共上貢了這麼一小匣。主子說,只有您能與之相配。」
第20章 太子許良娣之位
梅川並不接那匣子,她看著來人,道:「你主子是誰?」
陌生男子拱手道:「吾乃東宮舍人,馬之問。」
是太子。
梅川淡淡笑道:「哦?原來是太子殿下的人。」
她想了想,接過匣子,捻起一顆珠子道:「那……我便收下了。勞太子殿下費心。」
「姑娘無須客氣。殿下說了,姑娘是自己人。」
馬舍人見梅川收了禮,面色輕鬆了些許,眼中亦多了一絲熱絡:「殿下還說,這些珠子跟您的情意相比,不值什麼。往後,姑娘您想什麼、要什麼,只管吩咐在下,只要這世上有的,不拘什麼物件兒,殿下都能給您弄來。」
梅川道:「我需要一塊可隨時進出宮門的腰牌。」
馬舍人忙點頭:「好。」
梅川頷首:「有勞。」
外間有腳步聲傳來。
馬舍人一個閃身消失在迴廊上。
梅川將匣子遞於安香,安香小心翼翼地將其收了起來。
須臾,那老太監走進來:「梅醫官,聖上宣您去趟文德殿。」
文德殿,是梁帝處理政務的所在。
梅川跟在老太監身後,走了一盞茶的工夫,繞過兩條長廊,御湖,和一片李花林,到了一處殿宇。
門皆金釘朱漆,壁皆磚石間甃。鐫鏤龍鳳飛去之狀。雕樑畫棟,覆以琉璃瓦,朱欄彩檻。
正當中,掛著一塊匾額,寫著四個大字:文德武功。
花白鬍子的梁帝正伏在案上,看著一封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