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摺子上頭沾著一片白色的羽毛。
是飛魚閣的標識。
梁帝服下藥丸,身子稍許好轉,便離了未央宮,到文德殿批摺子。說明他甚為勤政。
難怪史書之上,他雖有許多缺點,寵幸奸佞、啟用酷吏、多疑寡恩,但,好歹,在他活著的時候,大梁尚未出什麼亂子。
他像一塊山石,壓在權力之巔。
儘管,他如今人到暮年,山石搖搖欲墜。
梅川初入宮闈,禮節生疏,按老太監示意,向梁帝行了個禮。
梁帝放下摺子,看著她,溫和道:「梅卿,這醫官署的服飾倒是很襯你。你眉清目朗,如此年輕,醫術高超,不遜鬚眉。朕三日前沉睡於榻,夢見西南方向有白鶴飛來。果然今日,得梅卿送藥。」
一旁的老太監忙道:「梅大夫是天神賜予您的白鶴。天佑陛下您萬歲千秋吶。」
梁帝揮揮手,示意老太監等退下。
偌大的文德殿,只余他與梅川二人。
外頭,李花在夜色中舒展。
自梅川到大梁的京城,便處處可見李花。不管是民間,還是宮闈。枝綴霜葩白,無言笑曉風。花朵小而繁茂。成片的素雅,如月籠輕紗。
「梅卿是哪裡人氏?」梁帝緩緩道。
「回陛下,西都人氏。」
「西都……」梁帝點頭:「那便與苻將軍是同鄉了。」
「是。」
梁帝手中握著一顆黑色的棋子,來回摩挲著。
他似不經意道:「苻將軍同太子……似有過節?」
「武將們說話不防頭,原是常有的事。太子麼,在儲君位置上坐了十年,自然心氣兒比旁人高些。」
梅川想了想,道:「依微臣看,苻將軍同太子並無過節。只是苻將軍此人,有些痴。」
梁帝的眼,映著燈盞,分外渾濁。
「哦?梅卿說一說。」
梅川神色凝重道:「苻將軍常說,忠君二字,乃人臣第一要緊之事。忠君,忠的只是君王一人。京中有人討好太子,或是討好淮王,唯有苻將軍,自始至終,眼裡只有陛下。他聽聞陛下病重,寢食難安,命微臣翻遍醫書,四處找尋所需藥材,配了藥丸,騎快馬送到宮中。之所以,將有關太子的密信,當太子的面呈於陛下,恰恰說明他一片赤膽,耿直磊落。若是報私仇,他大可以背著太子。」
梁帝笑了笑,手中的黑子攥得很緊。
「古來功高者,皆自傲。苻將軍倒是難得。」
他思忖一番,又道:「梅卿說說,朕的病情到底如何?」
他在未央宮中,眾人俱在之時,沒有問。而是私下問。這當中大有深意。
梅川想了想,道:「陛下的卒中之症,只需好好調理,便無礙。」
「梅卿不必有顧忌,大可直言,朕……大約還有春秋幾何?」
他問得如此直白,梅川驚了驚,不知如何作答。
梁帝起身,將手中的黑子置於棋盤之上。
「不是所有人山呼萬歲,便真的能萬歲無虞。朕雖然老了,但並不糊塗。朕知道,你的藥丸雖能緩愈,但朕的身子如同朽木,回天乏術。朕只想,在大限到來之前,做好一個決定。」
舉凡世人,在生死面前,無不膽怯。
可他,竟如此清醒。
梅川知道他所說的「決定」是什麼。
她低頭道:「陛下不是早已做了決定嗎?」
梁帝踱至窗邊。他神色頹唐。
「孤鸞舞鏡,長樂未央。」他念了一句。
過了許久,他嘆道:「太子不懂,大臣們也不懂,沒有人能懂……」
他對梅川道:「盡你的醫術,續著朕的性命。能續幾時,便是幾時。」
梅川忙道:「是。」
梁帝起身,喚老太監進來:「擺駕未央宮。」
仿佛在偌大的宮廷中,只有未央宮裡有一簇火光,照亮他。
梅川徐徐走回醫官署。
一路上,她咂摸著梁帝的話。
孤鸞舞鏡,長樂未央。
不正是扣著周貴妃的名字「鏡央」嗎?
梅川忽然覺得,年邁的梁帝對周貴妃,不僅僅是寵幸,還有愛意。
所以,他才會在自知自己大限不遠時,放心不下她的安危,放心不下他們的孩子。
他並非不知易儲帶來的動盪。&="&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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