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接珈藍那個GG的。」他說,「不管策劃案怎麼改都不會接的。」
「我也不會接任何品牌的GG,無論是百裕、JA,還是其他,所以,不要再給我那些東西了。」
這段聽上去相當冷靜理智的話,讓電話那頭的男人驀地停下了腳步。
男人握著手機的指節漸漸收緊,嗓音微黯:「……你猜到了?」
「嗯,很好猜。」
代表著美麗和純淨,與他名字同音的「珈藍」。
和象徵著初遇那晚燦爛月光的「月亮灣」,是一樣的邏輯。
再加上那份策劃主題意有所指的GG案,已經足夠令他穿過百裕與JA不合的迷障,在瞬息間猜中真相。
他一點也不了解商業上的那些糾葛與鬥爭,更弄不明白世人眼裡的絕無關聯究竟能信幾分。
可他很了解曾經深愛過的人。
對方總是習慣於這樣沉默的表意。
「我已經讓孟揚拒絕過他們,但今天珈藍品牌部的人還是來找我了。」
蘭又嘉說:「所以我想,也許應該直接跟你說的。傅先生,不要再浪費別人的時間了,我不想拍任何GG。」
聽筒那端的男人默然聽著,問:「為什麼?」
這一頭的答案沒有半分猶豫:「因為我不想成名,只想拍完這部戲。」
幾秒後,男人愈發沉鬱的嗓音再度響起。
「嘉嘉,你說過你想要被很多人看見。」
——「怎麼忽然想去拍戲?」
——「因為導演說,我是最適合演繹這個角色的人。等拍完之後,會有很多人看見我……或許,還會喜歡我。」
「是嗎?那我改變主意了。」
相較那時的悵然迷惘,時隔兩個月後,再度談及這個話題的清澈嗓音,卻顯得很輕盈。
「我不要很多人的喜歡了。」
「我還是只要一個人的愛。」
電話那頭便陷入了沉默。
毫不意外的沉默。
他知道的,傅呈鈞不會對他說愛。
所以蘭又嘉繼續說了下去。
「我不要你送給我的任何東西,無論是GG,還是其他禮物。」
「那天你留下的項鍊還在我這裡,你讓梁助過來拿走它吧,和那枚戒指一起拿回去,它們應該很貴重,我怕郵寄會弄壞。」
片刻後,嗓音沙啞的男人只說:「梁思已經離職了。」
「……你開除了他嗎?」
「是他主動辭職的,說個人職業規劃有變。」
傅呈鈞的話音頓了頓,又道:「如果你更習慣跟他溝通的話,我可以再聘——」
「不要。」蘭又嘉立刻回絕道,「他都已經辭職了,你肯定也有了新的助理。」
男人沒有否認:「新入職的助理叫安娜。」
「安娜?」
「不是外國人,她姓安,名字就叫娜。」
「……我沒有好奇這個。」
「嗯,是我想告訴你。」
「……」
「她在法國留過學,法語名也是安娜,履歷跟林映很像,性格也跟她很像。」
「那她一定讓你覺得很省心。」
蘭又嘉下意識說完,便聽見電話那頭同樣下意識的回應。
「嗯。」
輕輕的,溫柔的一聲應。
近得就像擁抱時落下的呼吸。
緊貼著潮濕的面頰與眼睛。
於是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自己又哭了。
眼淚一滴滴滑落枕側。
只是寂然無聲。
他不知道自己這次為什麼哭。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不明原因的突發昏迷,或許是因為所有正在心間洶湧的習慣與記憶,又或許是因為電話那頭的人……
無論如何,那個人沒有察覺。
幸好沒有察覺。
他不想讓那個人發現這一刻倏然滑落的淚水。
他討厭被可憐。
因為在所有關於愛的幻覺里,憐憫是最逼真的,也最傷人的。
就像一個很好的、心軟的醫生,溫柔地憐憫一個很糟的、愛哭的病人。
他不要被醫生可憐。
也不要被此刻聽筒里的那道聲音可憐。
更不要被那個人愛了。
「傅呈鈞,除了珈藍的事,其實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我愛上別人了。」
瑣碎久違的日常對白,陡然間切換到毫無預兆的冰冷宣告。
他終於不叫他傅先生了,然而緊隨其後的話語竟比那個生疏至極的稱呼還要冷。
可電話那頭的沙啞嗓音卻只停頓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