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足夠了解你,」陸灼年看著前擋上點點圈圈的雨滴,指腹無意識地摩挲方向盤:「這樣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能認得出來。」
未雨綢繆,在有關陳則眠的事情上,陸灼年無法承擔萬分之一的風險,所以必須提前做好萬全準備。
他不斷收集信息,並不是非要弄清楚陳則眠從何處而來。
相較於來處,他更想知道的是——
如果陳則眠消失了,他會向何處而去。
陸灼年認定了陳則眠。
他認得不是皮囊,而是靈魂。
可是這世界上的人太多了,而發生在陳則眠身上的事又總是那麼匪夷所思。
陸灼年說:「我會找到你,當然是越了解越好找。」
陳則眠微微怔忪,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路無話。
紅旗國禮暢通無阻,開到檀山寺腳下。
山上雨還沒停,陸灼年撐了傘,打開後門接陳則眠下車。
陳則眠邁下車的瞬間,聽到了一聲遙遠的鐘聲。
他愣了愣,突覺一滴雨水落入後頸,冰得他一激靈。
陸灼年屈指抹去那滴水珠:「抱歉,第一次給人打傘。」
陳則眠無語地看了看陸灼年,自己去後備廂另拿了一把傘自己撐著。
寺廟莊嚴肅穆,鐘鳴沉靜悠遠,
長長的漢白石階像是要考驗凡人的誠心,陳則眠繞開積水,和陸灼年並肩邁上石階。
小雨淅淅瀝瀝,青翠松枝托著將墜未墜的雨水,偶爾能聽到兩聲看不見來處鳥鳴。
朱漆剝落的寺門在雨霧若隱若現。
第一道門是天王殿,正殿中央供奉著彌勒佛,佛像金漆斑駁,低垂的眉眼被歲月磨得愈發慈悲。
四大天王分立兩側,象徵迎接和保護信眾。
殿門外,迎接他們的卻不是四大天王,而且兩個身著禪服的沙彌,灰色袍角被霧氣暈得微沉,儼然已恭候多時。
長風穿過大殿,懸掛的幢幡在風中輕晃。
沙彌三指捏住線香,在長明燈上引火點燃,將香遞給了陸灼年。
陸灼年接過那三炷香,微微欠身,只彎腰而不躬背,禮貌而又不甚虔誠地低了低頭,算是拜過。
他不信命,也不信神。
可就在他把香插進香爐的前一秒,忽然心頭微動,眼波流轉,目光落在幾步開外的陳則眠身上。
陳則眠側身背對著陸灼年,正在仰頭看經幡,對看來的視線毫無所覺。
陸灼年敬香的手微微一頓。
恰逢清風拂過,香頭上的火苗倏然熄滅,青煙徐徐升起。
沙彌見香灰越燒越長,低聲提醒了一句:「陸施主,小心香灰燙手。」
陳則眠回過身,見陸灼年正看他,便在色彩陳舊而明艷的天王像下,彎眉莞爾淺笑。
金剛怒目,腳踏惡鬼。
陸灼年目光穿過陳則眠,看到他身後持劍欲斬的金剛像,不知想到了什麼,再次舉起手中高香,對著兩側的四位天王,左右各拜了一拜。
穿過門殿,沙彌引著二人走向後院,轉過幾道迴廊,最終在一間禪房前停下。
沙彌雙手合十,欠了欠身:「陸施主,淨塵住持已恭候多時,您這邊請。」
另一位沙彌引著陳則眠走向隔壁茶室:「淨塵住持不見外客,請施主見諒,在茶室稍作片刻。」
陳則眠把寫好讖語的紙條塞給陸灼年:「那我去隔壁等你。」
陸灼年應了一聲,抬步邁進禪房。
茶室已經備好了茶水,是譚山特產的野山茶,用去歲寒冬松枝上的雪水泡的,喝到嘴裡微澀,咽下去才從喉口湧起陣陣松香。
這松香和陸灼年身上的味道有種莫名相像。
陳則眠在心中念了句阿彌陀佛,譴責自己不該在佛門淨地想這些有的沒的。
雨還沒停,滴滴答答從殿檐滑落。
今日陰雨封山,檀山寺沒有其他香客,後院更是寧謐靜穆,沒有塵世鼎沸的喧鬧,只有風聲、雨聲、鐘聲和遙遙傳來的誦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