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則眠坐在窗邊看雨,整個人都靜了下來,仿佛真的暫時超脫於紅塵之外,在山寺之中尋得了一方清靜。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迴廊轉角的銅鈴突然一響,陸灼年推開木門走了進來。
陳則眠微微詫異:「這麼快就說完了?」
陸灼年將那張寫著讖語的紙條放回陳則眠手上,看了他半秒,說:「淨塵住持想見你。」
淨塵主持比陳則眠想像中年輕很多,並不是影視劇中鬚髮皆白的老頭,看起來也就四十歲上下,眉目慈和,戴著一副眼鏡,比起住持更像個學者。
他身披紅色袈裟,手持紫檀佛珠,這一點倒是和電視中的僧人打扮沒太多區別。
陳則眠前世今生都很少拜佛。
他爸是黨.員,向來只信馬列,不信鬼神。
故而陳則眠沒有什麼與大師交流的經驗,見淨塵住持合十問好,本來也想入鄉隨俗,又覺得自己做出來實在不倫不類,反倒唐突,就和淨塵握了握手。
「住持大師您好。」陳則眠握著淨塵的手晃了晃:「陸總的事陸少跟您說了嗎?」
淨塵淡淡一笑,抬手示意陳則眠請坐:「登高跌重,我很多年前就提醒過陸總。」
陳則眠坐在蒲團上:「提醒過?」
淨塵頷首道:「紅塵萬象,我所窺見的因果不過是這四字而已,不及陳施主生得一雙慧眼,觀因果如觀明鏡,寫下的讖語如此清晰明了。」
登高跌重原本的意思是爬得越高,掉下來必然摔得越重,常與『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並用,通常用來比喻事物達到頂峰則會走向衰落,也形容野心太大,失敗後下場很慘。
淨塵食指蘸著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了『登高跌重』四個字,垂眸沉思道:「看到這句簽語時,我和陸總都只參悟了它的寓意,從未想過原來本意即釋義,簽語即讖言。阿彌陀佛,是我著相了。」
說完這句,淨塵若有所悟,微微闔目,拇指撥動佛珠,半天沒再說話。
陳則眠:「???」
這是在打坐嗎?
怎麼還突然開始入定坐禪了,我話還沒說完呢。
雨越來越大,一會兒該下不了山了。
陳則眠冒雨登山,可不是來討論佛法的,見淨塵忽然靜坐不語,仿佛即將進入什麼玄妙境界,趕緊伸手戳了他一下,強行打斷冥想:「大師,你還在嗎?」
淨塵睜開眼,靜靜看了陳則眠兩秒:「陳施主很有慧根。」
陳則眠拿出讖語的字條:「沒有,沒有,我沒什麼慧根,就是機緣巧合知道了陸總近兩年有這麼一劫,又不知道該怎麼提醒,想請淨塵大師代為轉達。」
淨塵再次看向桌面上『登高跌重』四個字:「我受有緣人點撥之恩,終於參透了這句話的含義,自當還以相報。」
陳則眠聽出這就是答應的意思,起身道謝:「多謝,多謝,那我就不打擾大師參禪了,你忙著,再見。」
淨塵還了一禮:「陳施主以己渡厄,大慈大悲。」
陳則眠都走到了門口,聽到這句話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淨塵一眼。
淨塵並未再言,陳則眠也沒想明白『以己渡厄』是什麼意思。
他從來不為難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邁出禪房的剎那就把這句話給忘了。
雨一直沒有停。
氣壓的變化導致空氣含氧量降低,對人的情緒也有影響。
陸灼年最容易在暴雨天犯病。
這場連綿的大雨,證明了昨夜突發的性癮與陳則眠關系不大。
夜裡,陸灼年難言的病症再次發作。
他將陳則眠抱進了地下室。
澎湃的雨聲與電閃雷鳴不斷交織,掩蓋了鐵鏈晃動的聲響。
陳則眠雙手抓著頭頂的欄杆,意識漸漸抽離。
如他所願,陸灼年在地下室放了一張很大很軟的床。
陳則眠也實現了陸灼年的想像。
狂風驟雨中,陸灼年將自己深深鑿入,在極致的溫暖中獲得解脫。
身體與靈魂的解脫。
那一夜,陳則眠聽到的最多的話不再是控制與命令。
陸灼年伏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問他:「你是誰?」
陳則眠說了自己的名字,說了『我是眠眠』,說了『是你男朋友』,說了『是你老公』,後來還說了『我是小狗』之類的帶有自辱性質的dirty talk。
可惜都不是陸灼年想聽的答案。
講不出正確的回答,他就得不到救贖和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