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則眠眼眸微垂。
紀沉舟居然就是關豫?!
那個殺了臥底警察的服務生。
關豫不僅認識陳輕羽,而且很了解,能夠在不知曉陳則眠身份的情況下,通過種種特徵認出他是陳輕羽的兒子,還針對陳輕羽過敏的特性,專門設計他接觸過敏原引發哮喘。
剎那間, 所有零碎線索連成珠串,一通百通——
為什麼警局所有人都對他親和又疏離;為什麼傅觀瀾要把關豫的懸賞公告給陸灼年;為什麼在機場紀沉舟看到他會那麼驚撼;為什麼他說要為小金丸案取證時,陸灼年會用那樣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自己。
陳則眠閉了閉眼。
當年震驚一時的瑤台閬苑案中, 那個犧牲的臥底警察就是他爸!
陳則眠心潮湧動, 然而這須臾之間, 他又不得不強行按下洶湧激盪的情緒。
大腦高速運轉, 分析著當前的情況——
傅觀瀾今天才印了新的懸賞公告, 這表明紀沉舟就是關豫的信息, 還沒有被警方掌握。
可紀沉舟不知道這個消息, 他不清楚警方查到什麼地步,會突然跳出來對程紫伊下手, 一定是覺得自己身份暴露才會有的動作。
關豫藏得那麼深,為何會覺得自己暴露?
不做虧心事, 不怕鬼叫門。
陳則眠想起紀沉舟第一眼看到自己時,那轉瞬即逝的驚駭,心下瞭然——
關豫害怕了。
那一瞬間, 他把陳則眠認成了陳輕羽。
一個二十年前被他親手所害的人,陡然再次出現在眼前,關豫怎麼可能不害怕。
時間又正巧趕上清明節這個特殊節點,怎麼看都帶著冤魂索命的悚然感。
尤其是在機場分開後,短短几個小時後,陳則眠就因為送程紫伊恰好再次出現在關豫面前。
他作賊心虛,以為陳則眠是蓄意接近,藉機調查。
關豫以為自己暴露了,提前扣下陳則眠和程紫伊,作為和警方談判的籌碼和人質。
所以陳則眠必須假裝掌握很多信息,不能表現剛知道陳輕羽是自己父親的樣子。
關豫謹慎機警、逢機立斷,在發現程紫伊懷疑他的剎那就迅速出手,將人控制了起來,如果讓他知道警方尚未掌握『紀沉舟可能就是關豫』的這條線索,那麼為了防止身份外泄,關豫一定會將他和程紫伊同時滅口。
所以即便直到此時,陳則眠才知曉當年犧牲的臥底就是自己父親,他也不能激動、不能驚怒,更不能讓關豫發現他們的兩次相遇都是巧合!
萬物有則,這筆陳年舊帳,也該到了清算的時刻。
陳則眠仰面看向天井,意味深長道:「關豫,你果然很小心。」
關豫太久沒有聽到過有人用這個名字叫自己了,不由發出一聲古怪的輕笑:「要怪就怪你和輕羽太像,我想不注意都難。」
陳則眠看了眼身側的程紫伊:「她和我們的事好像沒什麼關係吧。」
關豫:「你這個表妹太聰明,我不敢留她。」
陳則眠強壓咳嗽:「對自己公司的藝人動手,你也是窮途末路了,關豫。」
關豫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先想你自己吧。」
陳則眠冷笑道:「想什麼?想你二十年前用我爸的命換取榮華富貴,二十年後又想用我的命換你一條生路嗎?」
「你和他也不是很像,」關豫沉默幾秒:「輕羽從不會這樣和我講話。」
陳則眠想說些什麼,氣管卻忽然一陣痙攣。
他捂著胸口,劇烈嗆咳不停。
雷聲雨聲都化為背景,一時間,空曠的地下室里,只有陳則眠劇烈的咳嗽聲。
關豫居高臨下,垂眸看著那道酷似陳輕羽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極複雜的情緒。
緊握的手指將內心糾結暴露無遺。
他也曾和陳輕羽一同受困,不小心掉進了陰暗潮濕的枯井中。
那也是一個春天。
即便已經過去二十年之久,關豫仍清楚地記得井口有一株繁茂的老槐樹。
花瀑稠密如雪,墜在碧色綠葉間,長風吹過,細密花瓣簌簌抖落,在井底鋪成香軟細膩的槐花毯。
陳輕羽花粉過敏,在井下咳得也是這樣撕心裂肺。
當時的關豫勢孤力窮、求助無門,現在他卻已經能掌握別人的生死,做那個高高在上的執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