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消息你給一律屏蔽掉了是嗎,」紀明越儘量保持平和,「爸爸出事的那起交通案今天開庭審理,我們過去一趟。」
紀望秋一怔,一言不發去衣帽室換衣服。
戚緲直挺挺戳在當間,門口被紀明越堵著,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替紀望秋代筆作業的行為被親眼撞破,他等待著詰問與斥責落在頭上,但直到紀望秋從衣帽室出來,紀明越都端著那副冷肅的面孔沒朝他遞來一眼。
紀望秋抓了抓昨晚沒洗的頭髮,扣上棒球帽朝門邊走,發覺他哥沒挪身,他仰臉道:「走呀,剛不還緊趕慢趕的嗎。」
「紀望秋。」紀明越仍不動,看著他弟沒被紛繁瑣事打磨過的一雙眼,嘆了口氣,「我早上出門急沒跟你說,醫院昨晚發出了病危通知書,這事捂不了多久了,到時候市場反應和輿論環境都極大可能出現對行槳不利的局面,等執銳聯合注資的信息全面公開才觸底反彈已經太遲了。」
「過年那天我跟蔣鷙在電話里聊了那篇頭條新聞,我聽他口吻,應該不太介意,甚至是默許的。」紀明越放慢語調,「所以我想,要不要正好借風使舵。」
椅子腿貼著地板忽而發出短促的一聲響,不很刺耳,但在沒人說話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突兀,戚緲扶住因倒退而被他絆到的椅子,斂起桌上幾張學習資料,神色平靜道:「我先回自己那屋。」
在涉及敏感話題時有意避讓,戚緲認為此番反應足夠識時務,卻在縮著雙肩從紀明越身旁擠過去時,感到芒刺在背,仿佛他製造那麼點噪音已是罪大惡極。
戚緲掩門的動作輕且慢,紀明越的嗓音飄進他耳里:「如果你真入了他的眼,小秋,就當是為企業著想,你願不願意暫時跟他建立聯姻關係……」
門鎖扣合,戚緲本以為預料中的紀望秋大發雷霆厲聲反抗的言語會穿透門板,但沒有,紀望秋延遲許久的回答很輕,卻依然如針尖有力地刺向戚緲的耳膜:「我有個條件。」
走廊的腳步和樓下車輪子先後從戚緲受傷的耳膜輾軋過去,像是失聰,四周歸為寂靜,只剩體內一顆失頻的心臟在呼救。
紀向桐會死嗎,會吧,然後他將蹚出這攤死水,即使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紀望秋會脫離他的追逐嗎,會吧,然後他將望著他庇護的小少爺獨自奔向廣袤無垠的大世界。
蔣鷙還會和他見面嗎,不會吧,畢竟他找不到理由去充分證明,蔣鷙的尾戒光輝與黎明日升,全都能單獨賦予他一人。
手機里各時段的振動鬧鈴一遍遍響起又靜息,一點該去午休,兩點該睡醒溫書,三點該去練字,四點該去健身室活動筋骨……
可似乎由這個下午開始,戚緲身上自帶的那副秩序感已然失衡,他呆坐在床尾,搭在床沿的手握不住半點力氣。
天空潑了墨,保姆上樓敲門詢問要不要吃晚飯,戚緲撿回點神思,隔著門說「不用了,謝謝阿姨」。
紀望秋他們自下午出門就沒再回來,戚緲拖著麻木的身子去洗澡,抬起無力的雙手把頭髮吹乾,剛關掉吹風機,盥洗台邊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同時屏幕亮起,不為人知的「Z」備註如今夜的第一顆晚星晃入戚緲眸心。
於是這聲振動彷如秩序失衡中的一個意外鬧鐘,戚緲從迷霧中驚醒,力氣悉數歸攏,但也僅僅足夠支撐他胡亂抓起一件外套,邊揚手往肩上裹邊拉開門跑下樓。
玄關明燈,沿路昏光,幽幽沉月,戚緲踩著隨時會脫離足下的棉拖,披著種種不屬於他的光色,匆匆跑過兩百多米,最後在蔣鷙的目光中急急剎停。
他發現原來,千頭萬緒,會有終點。
「蔣……」戚緲喘不勻氣,竭力維持的禮數隻撐起一個姓氏。
想沖對方彎眼,眉尾處曾被蔣鷙觸過的位置卻有些發癢。
戚緲只好抬手去蹭,手背碰到眼尾,才發現癢的不是被蔣鷙觸過的位置,是夜風太會招惹人。
裹在身上的外套一緊,戚緲被蔣鷙伸手薅住了兩片毛絨絨的衣襟,視網膜中所有光色驟成亂影,反應過來時,他的尾椎已堪堪抵住引擎蓋,雙腳也被迫懸空地面。
「哎。」蔣鷙把人堵在車前,似笑似嘆,「之前沒發現你這麼喜歡被哄啊。」
第26章
吧嗒,棉拖從戚緲腳背滑落一隻,猶如全盤托出他來時的急迫,比他本人都情切。
戚緲趕緊勾起另一隻腳尖以免袒露更多,後仰姿勢不舒服,像是下一秒就要不知羞臊地栽倒在車身上,他捉了下蔣鷙的領帶借力,不慎把人帶下來一點,後知後覺這番舉動似乎更不禮貌。
在蔣鷙好整以暇的注視下,戚緲雙手無措地撐到引擎蓋上,他偏了偏臉,想起不見面的十餘天裡攢了太多的話想說,又轉念回過頭對上蔣鷙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