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困足在屋裡多天後,這是紀望秋近段時間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出門,和搬家當日下個樓挪個腳不同,戚緲清楚他這次會抱著某種自主心態走得更遠,無論是明日出門的這一趟,亦或是往後的那條大道。
他沒要求戚緲接送,戚緲只能佯裝一概不知:「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獨自解決了一份盒飯,戚緲把另一份放進冰箱,照往常他估計眼也不眨就全送肚子裡了,今天瞧見紀望秋這副模樣,實在提不起太大胃口。
聽聞紀向桐的噩耗而身心舒暢,和為紀望秋的精神狀態感到擔憂,這兩件事好像並不衝突。
揣上鑰匙,戚緲拎起餐盒打算下樓扔個垃圾,剛把袋子丟進回收箱,掌中的手機就亮了屏,是蔣鷙的來電。
恰好他也想趁這下樓的空當給對方撥個電話,戚緲接起來,才喊了對方一聲,蔣鷙就開門見山道:「戚緲,紀向桐死了。」
這句話扎進戚緲耳里的同時,他回過身,視線正對上樓道口的照明燈,突兀想起了治療室投影儀那盞刺眼的燈,在他腦子裡明晃晃地懸了八年。
「戚緲?」蔣鷙喊他。
戚緲語氣平靜:「今天的事嗎?」
「元秘書那邊給的消息,紀明越昨晚連夜把人接回了紀家,半夜就走了,下午正式發了訃告。」蔣鷙說,「那個時間點你應該在學校培訓,擔心說早了會影響你。」
「難怪紀望秋狀態很不好,我猜他也知道了,說明天要出去一趟。」戚緲挪到樓前的台階坐下,「是你跟紀望秋說的嗎?」
「讓元秘書轉述的,以紀明越的名義。」
通話中忽然混入航班播報的背景音,戚緲敏銳道:「好像航站樓的聲音,你要出差嗎?」
「沒,來接個人。」蔣鷙笑了笑,「耳朵這麼靈,要真出差昨晚就不會放你回家了。」
說起這個就生氣,戚緲自認威懾力十足地譴責:「我以後再也不會去你家過夜了,你每次都害我第二天回學校差點遲到。」
「不是你在床上手舞足蹈把手機蹬到床底下了麼,誰設鬧鐘只弄振動沒聲音,掉地毯里誰聽得見。」
跟蔣鷙拌嘴永遠討不到好,戚緲反省了一下,很沒氣勢地退一步:「好吧,以後只能沒早課的時候去你家睡。」
又一道行李箱滾輪碾過地板的聲響闖入聽覺,戚緲推測能讓蔣鷙親自動身去接機的該是行業內舉足輕重的合作夥伴,正要識趣不打擾對方,蔣鷙突然喊他名字,收斂了幾秒鐘前的玩笑口吻:「戚緲。」
「嗯?」
「明天下午是紀向桐的弔唁儀式,紀明越把靈堂設在紀家了,我會過去露個面。」
站在蔣鷙的角度,他代表執銳資本,是行槳目前走動最密切的投資方,撇開對紀明越人品的否定不談,蔣鷙的誠意舉動旨在把表面功夫做足,無可非議。
戚緲不至於為了私人恩怨反對蔣鷙的做法,只是有些意外:「在家裡辦白事工夫繁瑣,我以為紀明越會交給殯儀館團隊去弄。」
「估摸是最後關頭良心發現了,好賴讓他爸回個家。」蔣鷙那邊的噪音淡了些,像是尋了個安靜的角落,「你出席麼,戚緲。」
直到蔣鷙問出來的前一秒,戚緲都打算讓紀向桐的離世在心裡不著痕跡地掀過,像手機通知欄里的GG推送,隨手一刪,轉瞬便忘得利落。
現在又覺得,親眼一睹紀向桐的遺容也不錯,就當補足少年時期的幻想。
「我還有幾本書落在紀家的臥室了……」戚緲說,「正好過去取走。」
「眾目睽睽,紀明越搞不了什麼名堂,放寬心。」蔣鷙說,「記得我以前怎麼跟你說麼。」
「哪個以前?」
蔣鷙重述:「在我這裡,你是獨立的。」
這次他在後面添了一句:「希望在你眼裡,我也一樣。」
掛線後機身在掌心微微發燙,戚緲捧著手機走神片刻,認為蔣鷙多慮了,本身便是蔣鷙反覆為他重塑認知,這樣眼光明確的人何須得到同樣的認可。
他摸出兜里的尾戒,舉到燈下對著光看了看,又揣回去。
次日上午的課戚緲沒去上,守在窗邊的書桌前自習,今天光照貧瘠,天色較前兩天暗沉,戚緲捻亮了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