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藥,吃藥,吃藥,四粒、六粒、八粒……越發朝著不要命的數量去。
這天食堂午餐時,霍承光正垂眼喝湯,身前有人問:「我可以坐這兒嗎?」
這道聲音他等太久了,久到真地響起時,霍承光都覺得自己幻聽。
他抬眸看去,注意力立時走偏。
面前人氣質清冷,真地很適合穿白襯衫。
「當然。」
陸溢陽放下餐盤,第一次坐到霍承光對面,從容不迫地用餐。
不說話,就光光吃他的。霍承光吃得差不多了,也不開口,不緊不慢喝那碗已經無料的清湯。
陸溢陽舀起一勺粥,輕輕吹下燙:「上次你說…想睡覺的話可以去六十樓,還作數嗎?」
壓抑不住的喜悅從霍承光眸中透出,他忽略轟然心跳,用聽不出異樣的語調淡聲道:「當然,你想的話,隨時可以去。」
「我最近……」陸溢陽眼睫微垂,給出合理解釋:「睡得不太好,不想耽誤開發進度,還是找個地方把睡覺問題解決才行。」
霍承光沒多少迫切,全然理所當然地說:「上來睡吧。」
為著今晚陸溢陽會上六十樓,霍承光像是要避嫌,一直在辦公室加班沒上去。
只他一人的室內靜謐非常,連空調都調成別來打擾的靜音。他忍了一天沒碰煙,到晚上會忍不住喝兩杯的威士忌也沒倒。
電腦前辦公,到下半夜扯下領帶,脫下西裝,解開兩粒領口扣子,就著一身與夜相融的黑襯衫坐去沙發,陷進柔軟的靠背里,仰頭對沒開燈的天花板出神。
牆上隱形門從里打開,為了不讓人覺得突兀,門內走出的人還特意屈指敲了敲門板。
因為難以入眠、反應略顯遲鈍的人過了好幾秒才偏過頭,朝那方向看去。
陸溢陽走到他身前,在同張沙發上坐下。不挨著,也沒離多遠的距離。
霍承光後頸靠著沙發,像頭抬起的力氣都耗光,唯有眼睛攢著最後一絲力氣轉來,聲音疲憊沙啞:「還不睡啊?」
不知陸溢陽幾時上的樓,有沒有睡過,總之這一刻他沒換睡衣,還穿著那身在霍承光眼裡盤靚條順的白襯衫和淺咖西裝褲,以放鬆的姿態坐在那裡。
也許室內光線暗,成功掩去白天劍拔弩張的不對付,也許刻骨銘心的愛意終究讓人心軟,陸溢陽聲音柔和不少:「睡不著。」
靜靜凝視他側臉,霍承光輕聲道:「哈基米不在的那幾天你也睡不著,我抱著你就睡著了。」
六年前的事了,一個提得順暢,一個聽得動容。陸溢陽低頭,放在兩側的雙手下意識就想循著習慣去捏指根。手還未抬,就覺得有熱氣在靠近。
不帶侵略性,只是緩緩往這邊靠,放足時間讓人退開,給足機會允他拒絕。可最後,那股熱意還是成功籠住一動不動的陸溢陽。
霍承光將腦袋倚他肩上,雖是小心翼翼,到底充滿無聲無息的依賴:「靠一會兒,也許就能睡著了……」
陸溢陽再沒動。
一分鐘不到,耳邊響起規律綿長的呼吸。
霍承光睡著了。
半小時後,陸溢陽小心翼翼抬起他擱在自己肩上的腦袋。
沒辦法把人弄上樓,但讓他在沙發上躺倒睡得舒服點還是可以的,誰知剛把腦袋抬個角度,霍承光就醒了。
有一瞬精神恍惚,他坐直,臉上帶著深重倦意,按住額角重重眨幾下眼,醒神般回頭看身邊人:「我睡著了?對不起,你快去睡吧。」
有功虧一簣的沮喪,陸溢陽歪頭看他:「很晚了,你也快點上去睡。」
霍承光聽勸,跟他一前一後上樓去,道聲晚安,各自走向不同房間。
可霍承光回房後沒上床,就在臥室窗前站著,染上紅血絲的眼睛對著窗外出神。片刻後終於想起,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時睡衣穿得齊整,像知道自己仍會失眠,沒有上床掙扎一下的過程,直接拉開抽屜拿出藥瓶。
手邊沒水,他回客廳取個玻璃杯,湊著淨水器接水,就聽門鈴聲。
電子音在靜謐暗夜催人心肝,霍承光去開門。這個點會來按門鈴的不可能是別人,所以看到門口站著去而復返的陸溢陽時,他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
陸溢陽投來的雙眸中情緒複雜,霍承光不敢妄加揣測,只好一言不發等他示下。
「什麼都別說。」陸溢陽板著臉,從他讓開處走進客廳,並不停留,徑直去臥室。